薛放道:“你在我身邊就不疼。”
“我是說下麵。”
薛放有點窘然:“本來不想叫你看,偏偏還是不免。真是丟人。”
“不可諱疾忌醫。”
薛放的手挪了挪,抓住她的手:“是我沒有用。”
楊儀一驚:“你燒糊塗了?”
薛放握著她的小手,拉到跟前,低頭親了親:“你彆不要我。”
“再說胡話我生氣了。”楊儀低低喝道。
薛放把臉貼在她的手上,停了會兒,啞聲道:“我昨天回來,本是跟家裡說……提親的事。”
楊儀的雙眸微微睜大:“侯爺不同意?”
薛放道:“你聽說了?”
“我猜也猜著了,不然你怎麼會是這樣。”
薛放道:“我不會聽他的,哪怕離開京內我也不會聽他的,可是你……”
楊儀道:“我怎麼樣?”
“我不想委屈了你。”
楊儀想了想:“你……說你要離開京內,那我呢?”
“我不敢說。”
“什麼不敢說?”
“我不想……你被我帶壞了名聲。”
楊儀淡淡一笑:“我有什麼名聲可言?我的名聲若很好,侯爺就不至於……”
薛放抬頭:“那是他小人之心。”
“彆這麼說你的父親。”
“他明明是個男人,見識卻極淺薄。”薛放不由悻悻。
“你還說?至少彆對著我這樣說,理不應當。”
薛放心想:這就是心胸,扈遠侯不憚跟他說楊儀的種種不是,可楊儀卻不肯聽他說扈遠侯的是非。
“姐姐……”薛放喚了聲。
楊儀垂眸,道:“你在擔心什麼?侯爺不同意,也不是新鮮事。可就算他不同意,也沒什麼。隻要你……還是想要我的,那我就都聽你的。”
薛放一震:“你、你說什麼?”
楊儀道:“你要怎麼樣咱們就怎麼樣,在京內或者離開,都行。橫豎我會跟你在一起。”
薛放情急的要爬起來,才一動,又疼得皺眉。
楊儀忙摁住他的腰:“彆動。”
薛放昂頭望著她,雙眼閃爍,雲光影動,卻說不出話來。
楊儀卻笑了,她輕描淡寫地說道:“你既舍不得我,我也放不下你,我到哪裡都能行醫救人,你到哪裡都能頂天立地,又不是活不了,怕什麼?”
薛放從沒在楊儀跟前流過淚,但是現在他有點忍不住。
死死地盯著她看了會兒,薛放抱著她的手,把臉壓在上麵,轉開頭去。
不多時,楊儀覺著有什麼東西蔓延過她的手指,也許是汗,也許是……
楊儀垂眸望著側臉向內的薛放,終於沒忍住:“真是的,那樣威武不饒人是你,這樣小孩子氣的也是你……”抬手在他的頭上輕輕地摸了摸。
門口上人影一閃。
扈遠侯隻看了一眼,便又退到門扇旁。
楊儀跟薛放的聲音都很低,扈遠侯聽得並不真切。
隻有偶爾兩句高聲的,倒是聽得明白。
但薛放趴著,楊儀在旁邊輕聲安慰,這種情態、卻無法叫人不動容。
原先扈遠侯是見斧頭一直跑來跑去沒有個消停,忍不住叫人打聽。
才知道薛放剛剛醒了,隻不過因為昏迷了一夜,臀上的傷勢也惡化,先前鹽水清洗,紅了一銅盆的水。
其實昨日在巡檢司被痛打一節,扈遠侯是聽說了的,說不心疼也是假的。
悄悄地前來,隱約聽見薛放的聲音,這才放心。
薛搵思來想去,長長地歎了口氣,轉身往回走。
正見屠竹跟小甘兩個捧著熬好的藥回來,見了他忙止步行禮。
扈遠侯問:“是什麼藥?”
屠竹道:“楊侍醫叫開的荊防敗毒散。”
扈遠侯點頭:“去吧。”
兩人退後,這才又往屋內去了。
扈遠侯自回了上房,艾夫人趕忙迎著問:“十七可好些了?這楊侍醫到底是真能耐,還是他們誇大其詞了?”
薛搵道:“我看此女行事,倒是有些章程。”
艾夫人道:“方才她來,我遠遠地看了眼,我看這位楊侍醫,確實也不像是那些風言風語說的一樣,為人倒透著幾分平和穩重……很有教養。”
她看了眼扈遠侯。
扈遠侯卻輕輕地搖頭:“你既然看見了她,那難道不明白?她生得太單薄了,又病弱,豈是良配?”
艾夫人微笑道:“侯爺這是太過憐愛十七了,才事事替他想的妥當,可叫我說,這位楊侍醫雖然生得單弱,但她醫術高明,焉知以後不會調養起來?且她在京內有口皆碑,我想侯爺還是不要拘泥於一時。”
扈遠侯疑惑:“你覺著她好?”
艾夫人停了片刻,道:“我原先說過,那位楊三姑娘雖是絕色,可惜太孩子氣了,未必跟十七對脾氣,倒是這位楊侍醫像是能夠勸得住十七的,瞧她今日的行事說話,很有分寸禮數,又大方,不是那等輕狂人。”
“要不是兒媳婦之選,我也覺著她不錯,可……”扈遠侯擰眉嗐歎道:“十七確實喜歡她,隻是喜歡的過了頭,竟要跟我對著乾了。若真娶過門,還不是對她唯命是從的,我擔心……”
艾夫人笑了笑:“侯爺擔心的也太多了,殊不知兒孫自有兒孫福,我想十七並不是個容易被欺哄拿捏的人,難道侯爺不曉得他的脾氣?”
扈遠侯回想剛才在屋外看見的那一幕,不由心底酸楚,竟哼道:“我正是因為知道他的脾氣,見了我,恨不得真刀真槍的跟我打,見了她,忽然間就像是被擼順了毛兒的貓,都說是女生外向,我看在咱們府裡,卻是改了風水。”
艾夫人道:“不管如何,我還是不希望侯爺跟十七鬨得反目,傳出去又有什麼好聽了?何況他從小到大也確實沒主動跟您要過什麼……”
扈遠侯隻是搖頭嗐歎,夫妻兩人沉默,艾夫人又想起一件事:“對了,都說楊侍醫能耐,既然她今日來了,不如也讓她給侯爺看看,昨兒連請了兩個大夫,竟是沒說明白……”
薛搵道:“我昨兒才褒貶了她,今日又叫她看診,我也下不了這個臉。”
正說到此刻,外間丫鬟報說:“侯爺,太醫楊家的二爺前來拜會。”
楊佑持原本以為楊儀今日有事,不必自己相陪,正要出門操持店鋪的事情。
金嫵給他整理衣裳,一邊叮囑:“你抽空好歹跟大妹妹解釋解釋,我是因為甯兒說過,那樣對大妹妹有好處,才那麼說的,料想甯兒不至於當麵騙我吧?”
楊佑持道:“你擔心什麼?大妹妹又不是那種心窄的人,何況,你不過是說大妹妹體弱,又不是在背地嚼她的舌頭,這是實話,怕什麼?”
金嫵道:“雖是實話,我心裡不得勁兒麼,自打你跟我說了那薛小侯爺對大妹妹有意思,我也隻盼著她能嫁個好的呢,這次也是為了她好,才按照甯兒的話提她身體的事,可到底不知是真好假好,甯兒那丫頭鬼心眼多,我真怕她耍我,反而害了大妹妹呢。你跟大妹妹透透風,這樣的話,她心裡必也有數了。”
楊佑持對著鏡子照了照自己的影子,回身笑道:“你既然知道甯兒心眼多,那就離她遠點兒,這次就算了,萬一她真要安排你,可沒有人救你。”
金嫵打了他一下:“你說點兒好的行不行?”
楊佑持哼了聲:“說來我倒是佩服甯兒,鬨出了那麼大的事,本以為她沒臉見人了,不料仍是沒事人一般,咱們這兩個妹妹,哪一個都不容小覷。”
忽然間得到了侯府來人報信,楊佑持才知道楊儀被絆在了侯府裡,隻得趕緊先去太醫院給她請假。
從太醫院往回,他想了想,還是得過來看看。
到裡頭見了扈遠侯,見老侯爺也是一臉病容,楊佑持笑著拱手:“侯爺,請恕我來的冒昧,隻是聽說了我大妹妹在這裡,不知究竟,所以來看看。”
扈遠侯道:“是十七病了,楊侍醫在給他診看。沒什麼大礙。”
“十七弟病了?他的體格向來極好,怎麼會……”楊佑持有些擔心,恨不得立刻起身去探望。
扈遠侯可不會提父子對峙那一場,隻道:“他在巡檢司裡被罰了棍子,昨兒又淋了雨,鐵人也會犯毛病,倒也無妨,算是給他個教訓吧。”
楊佑持忙道:“十七弟是能者多勞,可惜勞的太多,自然也落了不是,我看未必是他真犯了錯。”
“什麼能者多勞,我就盼他消停些,彆給我闖禍。”扈遠侯說到這裡,問:“楊二爺最近似乎在忙什麼事情?不知如何?”
楊佑持笑:“侯爺消息靈通,這也知道了?最近在尋一處好地頭,準備開個藥局,就是看了幾塊地方,都覺著不中意。”
“二爺怎麼想起開藥鋪了?”扈遠侯詫異。
楊佑持道:“這個……原本是跟大妹妹商議出來的,侯爺知道,我儀妹妹的醫術著實是出色,之前在南外城哪裡大有名聲,好些人抱怨,說是找不到她的人,有病沒處醫,又不好直接去楊家,她又偏是個仁心好義的性子,正好就安排這樣一個地方,一舉兩得。”
扈遠侯道:“她如今在宮內當差,也算體麵,怎麼肯乾那種醫館坐堂之事?”
楊佑持一笑:“我也曾這麼問過,可是我大妹妹說了,懸壺濟世,治病救人,是她心之所向,那些所謂世俗的體麵,反而是她最不在意之事了。”
扈遠侯微微震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