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要將它倒出來看看,忽然窗欞上“啪”地一聲響。
楊儀抬眸,桌上的燭光搖曳,同時隱隱地聽見有人在窗外咳嗽了聲。
她探身看去,見是黎淵貼在窗戶邊立著。
“怎麼是你?”楊儀笑問。
黎淵道:“怎麼不是我,非得是他?”
楊儀回頭往外看看,小甘小連兩個正在背四氣五味歌,此時低低地爭執是“辛”行氣血主發散,還是“酸”。
思來想去,小甘道:“明明是‘辛’。下一句是甘和補中急能緩,甘是甜的意思,自然是對‘辛’,因為辛是苦的意思,這下你記住了?”
小連笑道:“那應該是我的‘連’字才對。”
兩人又笑。
楊儀見她們甚是投入,便對黎淵道:“進來說話。”
黎淵縱身一跳,到了裡間。
楊儀請他落座:“上次多有得罪,請勿見怪。”倒了一杯茶放在黎淵麵前。
黎淵依舊蒙著麵,隻露出一雙細長的眼睛:“是他得罪,又不是你,你替他道什麼歉。”
“他得罪跟我得罪是一樣的。”
黎淵剛要喝茶,聞言隻覺難以入喉,把茶杯放下:“是,我倒是忘了恭喜你,要定親了。”
“多謝,”楊儀笑吟吟地,“不知這數日一直在忙什麼?”
黎淵卻盯著桌上放著的瓷瓶:“這……”
楊儀道:“是一隻奇怪的小蟲。能鑽到人腦髓裡去,已經好幾天了,興許是死了。”
黎淵拿了起來輕輕晃動:“死?沒有那麼容易。”
楊儀聽他話裡另有意思:“你知道這是什麼?”
黎淵看著她:“我倒是佩服你,連這是什麼都不知道,就敢收在身邊兒?”
楊儀道:“是我從一個凶犯的腦中取出的,它被封在瓶子裡,自然無礙。”
“它是無礙,但它的主人呢?”
“主人?”楊儀一驚:“這蟲子、有主人?”
黎淵笑說:“不然你以為這種食髓之蠱還能遍地都有?”
楊儀飛快一想:“巡檢司懷疑那苟七是被殺人滅口,你知道這蟲子的主人是誰?自然可以找到殺死苟七的凶手。”
黎淵道:“你的心裡隻惦記著凶手。”
“不然呢?”
黎淵無奈道:“你在巡檢司裡把這隻蟲子從人腦子裡弄出來,這件事早就傳的街知巷聞,偏偏你還把把這個蟲子帶了回來,你以為它的主人會放過嗎?”
楊儀驚愕:“你是說……放這食腦之蟲的人會來找我?”
黎淵輕輕地敲了敲桌子,那瓷瓶內的蟲子突然沙沙地響動了起來。
楊儀一驚,忙低頭去看。
誰知耳畔卻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道:“小黎,你沒日沒夜跟了我幾天,到底忍不住了?”
室內的燭光搖晃,下一刻,有道飄忽的影子陡然出現在桌邊。
楊儀還沒看清是怎麼動作的,人已經給黎淵向後一拽擋在了身後。
麵前出現的竟是銀發銀須的老者,他抬手把桌上的瓷瓶拿了起來,看了看瓶子裡掙紮著的食腦蟲,似笑非笑地說道:“還好你這女娃兒有點分寸,沒有把我的愛寵弄死。”
楊儀疑惑:“你是誰?”
“沒有規矩,就算是你外公見了我,也不是這樣的口吻。”銀發老者側目看向楊儀,眼神竟極為銳利。
楊儀越發震驚:“你認得我外祖父?”
“洛濟翁嘛,幾十年沒見了,但確實有過數麵之緣,”老者抬手,把瓷瓶向下一倒,裡頭的小蟲正掉落在他掌心。
楊儀下意識道:“小心!”
銀發老者含笑看了看她:“你這樣好心提醒,我也舍不得傷你了。不如還是小黎你吧。”
黎淵道:“你……”
還未說完,銀發老者的白須晃動,閃身上前。
黎淵因楊儀在身後,不肯閃退,倉促中拔出腰間短刀抵擋,隻聽細微的叮叮當幾聲響,桌上的燭光隨之急促搖晃。
楊儀驚心動魄,忙退後數步。
等她定神,才發現兩人動作已經停了。
銀發老者的手徐徐縮回,在他手指上凝聚著一點鮮紅的血珠,搖搖晃晃,卻竟不落,銀發老者將血珠送到左手的食腦蟲麵前,那蟲兒像是嗅到救命良藥,大口地開始吮吸。
不多時,通體已經變成了赤紅色,精神大漲一樣開始扭動。
楊儀心驚,忙看黎淵,卻見他正捏著左手腕,血從虎口處緩緩流出。
她著急上前,卻見黎淵的手腕好像被什麼利器劃開,不深,但正劃破了脈。
楊儀細看,確認不是傷的大脈,忙從旁邊搭帕裡取了十灰散給他灑落,又拿了自己的帕子給他係好。
這會兒那食腦蟲已經把血完全喝光了。好像撐壞了似的平躺在銀發老者手心一動不動。
楊儀望著這樣怪異的場景:“你到底是什麼人?”
黎淵忙拉住她,顯然是示意她不要問。
銀發老者把那隻蟲子攏入手中:“小丫頭,你告訴薛十七,叫他適可而止,彆去碰不該碰的。”
楊儀聽他竟提起薛放,驚心:“什麼意思?你指的是什麼?”
銀發老者抬手,掌心竟多了一個極其精致溫潤的羊脂白玉佩,楊儀雖沒見過,但聽薛放提起過,正是之前在俞星臣手裡的那個。
老者道:“聰明人該明白何時收手,薛十七郎要是不知回頭,我可說不準下次食髓會吃誰的腦了。”
冷不防黎淵道:“你要阻止薛放,為何不親自告訴他。”
銀發老者眼睛眯起,望著黎淵笑道:“小黎,你巴不得我親自跟他對上,把他除掉是嗎?”
黎淵瞥了一眼楊儀:“哼,你不用挑撥離間。”
銀發老者淡淡道:“不過你放心,必要的時候,我會出手。”
他拂袖閃身,從屋內掠了出去。
楊儀跑到窗口,隻看到飄忽的影子迅速自牆頭消失。
她猛地想起一件事,方才這銀發老者跟黎淵說話並沒收斂,為何外間一點動靜都沒有?
楊儀趕忙出外看小甘跟小連,卻見她們兩個倒在地上,一動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