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本來不想見血,可這兩個人心狠手辣,又汙言穢語,倒也由不得他不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直到這時,車廂內楊儀才數到了“十”,懸心問:“好了嗎?”
方才楊儀數著的時候,聽到外頭那些聲音不對,可竟不敢看,隻盼薛放下手有數。
薛放聞言笑道:“好了。雜碎而已。”
他說完後跳上馬車,也不管地上眾人的死死活活,揮動馬鞭,趕著馬車轉頭。
楊儀挪到車門口:“你把他們怎麼樣了?沒弄出人命?”
薛放道:“要弄也是他們自己動的手,跟我無關。”
楊儀一想:“到前頭看到巡城兵,你跟他們解釋清楚,免得那些人惡人先告狀。”聽他答應,又道:“小甘還沒回來,且在路邊等等。”
她吩咐了幾句,心裡有點懊惱,隻為了跟薛放安靜說話,沒想到又惹出這樣一件事來。
不過以後巡檢司不能經常地來往,這樣下去可不是長久之法。
楊儀心頭一動,想起一個幾乎給她忘了的地方。
之前小甘拉著屠竹,說是要去買藥,實則自然是給楊儀和薛放相處的時間。
兩人沿著河岸向前,到了城南街上,小甘便問屠竹:“侯爺派人去提親,怎麼事先不說一聲?給我們一個冷不防。”
屠竹笑道:“還說呢,侯爺根本都沒有跟十七爺商議,直到提親前一夜,還是斧頭從上房那裡聽說了消息,跑回來跟十七爺說,十七爺那會兒還不信呢。”
小甘睜大雙眼:“這樣大事,又是十七爺的終身之事,怎麼侯爺也不告訴?”
屠竹道:“先前因為這件事,十七爺跟侯爺鬨得很不快,我想是因為這個緣故吧?”
“父子無隔夜之仇,他們兩個倒是有趣,”小甘抿嘴笑道:“隻是,這侯爺也是個嘴硬心軟的,雖然不肯說,但實則把事情辦得妥妥當當,請的那兩位保山都極合適不過,真叫人喜歡。”
屠竹見她笑吟吟地,心頭微動:“小甘……”
小甘“嗯”了聲,卻沒聽出來,隻自顧自道:“按照侯爺這種行事,我看很快就要下聘定親,就是不知會做的如何?”她顯然十分期待,簡直比楊儀還要盼望。
屠竹咳嗽了聲:“是、是啊……自從提親後,我也時常聽說,侯爺跟夫人在盤算什麼聘禮的單子呢,不過這些事問斧頭最為清楚,這一陣子他簡直泡在大房那裡了。”
小甘捂著嘴笑。
屠竹見她如此歡喜:“小甘姐姐,你這麼高興?”
“那當然了,我們姑娘總算找到了個如意郎君,”小甘搖頭晃腦地:“侯爺這樣相待,也可見重視,我豈會不高興?”
屠竹咽了口唾沫:“是……是啊,十七爺雖然、雖然總是抱怨他的薪俸少,不過……不過侯府還是、很有些田產的,這隻是我聽說的……想必聘禮一定會極豐厚,是彆的人家都比不上的。”
小甘聽他結結巴巴,說話有異,便扭頭看他。
屠竹跟她目光相對,又趕緊閃開,期期艾艾道:“當、當然,儀姑娘擔得起……是好姑娘都該被、被這樣對待……”
小甘止步:“竹子哥哥,我怎麼聽著你不像是說十七爺跟姑娘呢?”
“我當然是在說他們,不然呢……”
小甘的眼珠轉動,笑道:“好姑娘都該被這麼對待,那……我呢?”
屠竹的臉上開始發紅:“你?”
小甘湊近了:“是啊,我呢?你說,假如有朝一日我也找到如意郎君,會不會也像是侯府對待姑娘一樣,聘禮豐厚,還請那樣德高望重的保山?”
屠竹的臉色開始轉白:“啊、啊……也許……”
小甘看著他,卻歎了聲:“竹子哥哥,你可真傻。”
屠竹呆問:“怎麼了?”
小甘想了會兒:“豐厚的聘禮,難請的保山,這當然是極好的。可是你細想想,就算沒有這些,儀姑娘難道就不嫁給十七爺了?”
屠竹的眼睛驀地睜大了,心怦怦跳。
小甘低聲道:“你大概不知道吧,姑娘的心事我是最懂的,她喜歡的當然是十七爺這個人,隻要是他,哪怕他是個一窮二白、沒有保山,沒有聘禮的人呢?”
屠竹的眼眶發紅,他仿佛聽懂了小甘的話:“你……”
“連姑娘都會這麼想,何況是我們……”小甘轉頭看向他,莞爾一笑:“所以我說你是個傻子。”
屠竹望著她的笑,竟呆在了原地。
小甘望著他癡癡的目光,這次換了她臉上微熱,她摸了摸臉,轉頭:“我聞到甜香氣了……走,咱們買幾塊糖吃。”
小甘拉著屠竹往前,找到了糖鋪子,選了幾樣,便摸荷包。
屠竹摁住她的手:“我有。”
望著他握住自己的手,小甘抬頭。
屠竹壯起膽子,道:“小甘,我也沒多少錢,不過,我、我想……給你買一輩子糖吃。你……你可願意……”
小甘沒等他說完便立刻回答:“我願意!”
兩人各自一震,彼此相看,各自從目光中看出那甜絲絲的纏綿情意。
就在此刻,街頭上突然傳來了一陣轟響。
像是鳴鑼開道。
屠竹忙攥著小甘的手,兩人往後退了退。
他的手握的很緊,似乎還有點汗意。
小甘抿嘴一笑,悄悄往他肩頭靠近了幾分,親昵道:“你說是在乾什麼,這麼大陣仗,總不會是王爺出行吧?”她滿心裡都是歡悅,這話隻是隨口而已。
不料旁邊一個人道:“還真叫姑娘說中了,可不正是王爺出行麼?”
屠竹疑惑:“端王殿下到這兒來做什麼?”
那人道:“哪裡是端王殿下,是原先在護國寺修行的宣王殿下,今日還俗回宮了,你沒瞧見那些儀仗,是宮內派人來接的。”
屠竹跟小甘都詫異起來,齊齊看去,果真見儀仗鮮明,前頭有對子馬開道,執事打旗鳴鑼,前方十幾個宮廷內衛,中間簇擁著一頂偌大的車轎。
路邊的人有的低頭不敢看,有的卻大膽向著那邊打量。
小甘認真看向那車轎,卻見車簾動了動,露出半張臉來。
小甘驀地看見那張臉,以為自己沒看真切,把眼睛瞪大了幾分,看清楚那人略帶冷漠的眉眼,猛地一抖。
屠竹即刻感覺到:“怎麼了?”
“你快看……”小甘著急地搖了搖他的手。
“哪裡?”
兩人說話的功夫,轎子裡的人一雙銳利的眸子已經把他們打量過了,目光下移,望見他們兩個緊握的雙手,旋即,轎簾就悄無聲息地垂落了。
當屠竹在小甘示意下看向車轎之時,早看不見那人了。
因為這驚鴻一瞥,小甘連糖都忘了買,隻拉著屠竹趕忙往回走。
屠竹回頭看了看那糖攤子,心想改天自己買了再送給她也就罷了。
兩人往回之時,遇到一個小廝來報信,說是楊儀的話,他們去了崇文街。
屠竹不曉得崇文街是什麼,小甘先是一愣,繼而喜出望外:“好啊,姑娘總算記起這個地方來了!我還以為真的不能去了呢!”
崇文街,俞鼐所送的那所四合院宅子裡。
宅子裡的奴仆丫頭們,見楊儀來了,趕忙出來行禮,奉茶的奉茶,備飯的備飯,雖然人不多,但訓練有素,井然不亂。
薛放極為震驚,四顧打量:“這、這真是姐姐的了?”
楊儀道:“我倒是不想認,隻是被哄騙著弄了地契。”她稍微有點忐忑,問薛放:“十七,我本來不想過來的,可是今兒……好好地在外頭又生事,我才想起這個,我也是第一次來。”
薛放轉頭看她,唇角揚起,又忍住。
楊儀問:“你笑什麼?”
薛放道:“我笑,我何德何能,竟然能娶到姐姐……以後我可不敢得罪你了,你又有房子,又有鋪子,我卻什麼都沒有,你不會嫌棄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