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知縣正轉頭看向外間,完全沒留意。
隻聽俞星臣淡淡道:“巫小姐,這麼快又見麵了。知縣方才還說……想親自見你呢。”
巫丹殷不能置信,猛地回頭。
目光慌亂地一陣亂轉,終於跟巫搗衣的相對,巫知縣脫口而出:“搗衣!”
巫搗衣微震,旋即眼神冷漠地掠過巫知縣,看向俞星臣。
“俞大人,”巫搗衣冷冷地望著他:“您知道我這次來是為了什麼吧。”
俞星臣倒是臨危不亂:“你們大勢已去,你還能怎樣?”
巫搗衣仰頭笑了兩聲:“還能怎樣,至少,可以為流主大人報仇。”
巫丹殷直著雙眼,聽到這裡,他上前一步,厲聲道:“你在說什麼!什麼流主什麼報仇,你……這一身衣裳又是怎樣!”
“父親大人,”巫搗衣垂頭,默默地:“我以為俞巡檢已經把真相告訴了你,所以就沒有再掩飾的必要了。”
巫丹殷屏住呼吸,他的自欺欺人搖搖欲墜:“你、你……”
身後的那老嬤嬤用一口流利的倭語道:“不必跟他們多說,外間的人支撐不了多久,儘快殺了就是!”
巫搗衣道:“住口,我自然知道。”
巫丹殷聽她亦是倭語相對。猛地後退了兩步。
他的臉色慘白,像是看到活活的人突然變成了猙獰的鬼:“你、你果真……不是我的女兒……”
巫搗衣垂眸:“我確實不是。”
“你……”巫知縣的眼神已然驚亂:“可我的女兒呢?我的搗衣呢?”
俞星臣道:“早在她出現在知縣麵前的時候,真正的夫人跟小姐就應該被害了。”
巫搗衣接著道:“你說的不錯,計劃就是我假冒巫小姐潛入海州。”
“從那時候起!從那時候就已經……”巫知縣沒法接受這個事實,他抱著頭,狂亂地,“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為什麼要殺害我的……”
巫搗衣道:“抱歉,一切不過是奉命行事。”
俞星臣望著她殘忍的臉色:“這就是你們的行事,殘殺無辜,侵擾大國,不擇手段,泯滅人性,我早說過如此逆天而為必定反噬其身,你們流主的下場,便已是被我說中。”
巫搗衣臉色一變:“成王敗寇,也沒有什麼可說的。”她盯著俞星臣:“我本來想除掉薛十七,不過如果是俞大人,也是一樣。”
俞星臣道:“是嗎,你想取我的性命,未免太天真了。”
巫搗衣身後的老嬤嬤閃身上前。
“站住!”巫知縣猛然驚覺,急忙擋住俞星臣:“你想乾什麼!”
呂嬤嬤道:“讓開!”
巫丹殷雙眼通紅,厲聲叫道:“你們敢!要傷俞大人,先殺了我!”
呂嬤嬤目露凶光,背後巫搗衣卻用倭語說了幾句話,似乎命令她如何。
這會兒巫知縣擋住俞星臣:“俞大人你快走!我攔住他們……”
話音未落,呂嬤嬤狠狠地一掌揮來,巫知縣是個文官,哪裡有還手之力,竟被打的向旁邊直接跌飛出去!
巫搗衣見狀脫口叫道:“父親!”向著他衝了過去。
此時呂嬤嬤逼近俞星臣,抬手,手底刀光雪亮。
她用倭語惡狠狠地說道:“現在就為流主大人報仇!”
剛要揮刀,隻聽俞星臣說道:“流主大人並沒有死,隻是為了更大的圖謀。”
最奇怪的是,流主大人這一聲,他用的竟是正統的倭語。
老嬤嬤不明所以,竟愣在了當場:“你說什麼?”
“我說……”俞星臣抬手,似乎是想叫她上前。
誰知反手一揚,一股粉末當頭灑落。
這老婦人猝不及防,連連後退。
她劇烈地咳嗽,兩隻眼睛已經睜不開了。
正此刻,房門口刷地掠進一道人影,竟正是靈樞:“大人!”
眼見那老婆子踉蹌後退,口中吱哇亂罵。
靈樞眼神一變,躍上前,出手就是殺招。
那嬤嬤本正無法睜眼,頓時給靈樞刺中心窩,向後倒地。
巫搗衣才扶住巫丹殷,回頭正看見這一幕。
深夜之中,縣衙內宅轟然一聲巨響。
格外驚人。
嘈嘈雜雜,無數腳步聲響,吵嚷之聲隔著院子傳了過來。
外頭似乎已經天翻地覆,
拔除倭賊勢力的第一夜,注定不會太平。
但屋內屋外,儼然兩個天地。
榻上,薛放摸摸楊儀的頭:“怎麼了?好好的……”
楊儀把臉貼在他的胸前:“十七……”
“嗯?”
“我害怕。”
“怕什麼?”
她伸手探過去,儘力地想把他的腰抱住。
楊儀沒有說出口,但這個動作,已經讓薛放了然。
“怕我不在了?”薛放笑問。聲音透過胸腔,微微震動,帶幾分暖。
楊儀把他抱緊了些:“不許胡說。”
薛放摸著她的頭,想到自己方才做的夢:“我剛才夢見……我不知去了哪兒,離開你好遠……但是我怎麼舍得,怎樣也要到你身旁才好,我就拚命地追啊追跑啊跑,就仿佛跑了……幾輩子一樣……不知怎麼腳下一滑,猛然醒來就發現你在,我才算放了心。”
楊儀愣愣聽著他說:“你做夢了?”
“是個壞夢。不過夢都是反的,真給斧頭說中了。”薛放溫聲道:“你也放心。”
“嗯?”
“我們還有一輩子的路呢,我隻守著你,你也不能離開我。”
楊儀抿嘴一笑,卻動了動。
薛放不滿:“乾什麼!才說著不離開我。”
楊儀無奈:“腿麻了……”
房門外,傳來細微的腳步聲響。
然後是屠竹遲疑地小聲:“院外好像有些動靜,不知怎樣了……黎、黎大哥……您一直在這裡嗎?”
自打屠竹知道了黎淵的存在,當然也打聽到他的名姓,隻是麵對這樣……不可捉摸的人物,屠竹可沒膽量稱呼他的名字或者叫“小黎”。
可又看不到他的臉,隻是忖度他的言談、身段,便自作主張地添了“大哥”二字。
黎淵道:“不用管那些,橫豎鬨不到這裡來。”
“是、是嗎?”
黎淵哼了聲。
屠竹卻知道他的身手一流,他既然肯在這裡,當然比一百個士兵還管用。
鬆了口氣,屠竹看看時辰:“十七爺也該喝藥了,方才那藥都好了,我去拿來。”
這會兒小甘提著燈籠在他身後,道:“也不知姑娘怎樣,我進去看看……”
黎淵瞥著她,沒出聲。
小甘的手推在門上,忽然一猶豫:“還是等藥送來吧。竹子哥哥,我跟你一起去。”
屋外又恢複了安靜。
裡間,楊儀抬頭向外看,心裡想黎淵怎麼還在,要不要告訴他叫他去歇著。
薛放道:“你又想什麼?”
楊儀耳語:“我擔心小黎。”
“彆管他。”
楊儀回想方才跟他說的話,不知黎淵有沒有聽見:“我叫他去歇著吧。”
“不許理他,”薛放人還虛弱,嘴已經恢複了:“我還沒跟他算賬呢。”
“你又算什麼賬?”
“誰叫他竟然跟你騎一匹馬的?”
楊儀沒想到他還惦記著這件小事:“那個……因為倉促找不到車。你想這個做什麼。”
“我當然得想,這是大事,”薛放定睛看她,肅然叮囑:“以後不許了!”
楊儀蹙眉。
“聽見沒有?”薛放卻不依不饒:“你得答應我,以後不許騎彆人的馬,隻許騎我……咳咳、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