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魂之術……”寧振盯著巫搗衣,喃喃道:“你是什麼時候對我出手的。”
巫搗衣不語。
寧振道:“你真的是倭寇?”
就算事實在前,他依舊要得她親口回答一句。
巫搗衣抿了抿唇,巫丹殷在後說:“寧振,不必再多說了!”
現在最明白寧振心情的,大概就是巫丹殷。
寧振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卻又說道:“前些日子,我心裡總是忍不住有一股殺機竄動,尤其是看到那些為禍海州的罪囚!我總想著該把他們千刀萬剮,殺之才能後快!難道,都是因為你?”
巫搗衣哼了聲:“你心裡本就有一股殺意,我不過是助了你一把而已。”
寧振是龔老將軍的外孫,正直剛烈,嫉惡如仇,以保護海州為己任。
巫搗衣為利用他,故意對他行攝魂之術,下了暗示,告訴他,但凡是意欲攪亂海州之人,都該死。
寧振本就被她所誘惑,加上她稍用手段,自然就中了招。
“可是,”寧振皺眉回想:“可是……雖然說那人販子、跟那個詐騙之人都已經死了,甚至巫知縣也懷疑是我所殺,但我總不記得這件事,他們……真的是死在我的手中?”
巫搗衣卻不答反問:“你說呢?”
寧振盯著她的眼睛,臉上卻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巫丹殷在後咳嗽了幾聲,說道:“不,那不是你做的。”
寧振一愣:“巫知縣?”
巫丹殷道:“牛秉忠是被用同樣的手法所害,而我相信你絕對不會殺害牛仵作!”
他胳膊上的傷在流血,陳獻本想給他包紮,卻被他製止。
巫知縣沉聲道:“那一定是有人暗中設計……倭賊的詭計防不勝防,他們用心險惡而歹毒,我想,他們就是想用這樣的法子,讓你、甚至是我們都以為你是殺人凶手,畢竟你一旦殺了人,那就不清白了,就沒有資格做海州巡檢司的旅帥,他們甚至不費吹灰之力就毀掉了一個前途無量的人,而海州失了你,他們當然更能為所欲為!”
寧振目光閃爍,眼圈發紅,眼中的淚泫然:“知縣大人!”
巫丹殷看向巫搗衣:“我曾經立下誓言,誓死守護海州,卻沒想到引狼入室!如今真相大白,你!你休想再害海州任何一個人。”
巫搗衣咬住下唇,終於她開口道:“我就算想要害死海州所有人,卻沒有想過害你。”
她旁邊的蒙麵人皺眉。
“哈哈哈,”巫丹殷大笑起來:“你沒有想過害我?從你們殺死了我夫人跟女兒的時候,你就害死了我了!難道,你還想要我感謝你們不成?”
巫搗衣慘然地搖頭。
蒙麵人忍無可忍,喃喃一句,忽然揚手。
幾點寒光向著俞星臣方向射去,陳獻正在巫知縣身旁,而靈樞擋著寧振。
此時陳獻慌忙要撲上去,但他跟俞星臣之間卻是巫知縣,關鍵時刻,巫丹殷不退反進,往前一步張開雙臂。
隻聽嗤嗤數聲,沒入了巫丹殷的胸口。
伴隨著巫搗衣的驚呼:“父親!”
蒙麵人怒喝,拉著她向後。
俞星臣眼見如此:“彆讓他們逃了,密道裡藏著火藥!”
靈樞跟陳獻雙雙追了過去!
俞星臣跟寧振兩個一左一右,扶住了巫知縣。
“作孽,”巫知縣的嘴裡有鮮血流了出來,幾枚暗器都深入他的體內,而且是臟腑更要害,顯然是救不得了,他長長地歎了口氣:“我身為海州的知縣,卻沒護住自己的夫人跟女兒……我、早就該死!也該,去……向夫人和、搗衣賠罪了……”
寧振跪地垂淚:“大人!”
巫丹殷握緊他的手道:“你、你不似我!莫要因為此事而……自暴自棄!”
寧振幾乎痛哭失聲。
巫丹殷卻道:“海州就、交給你了,要好好地……守住了!守住!”
他連叫了兩聲,氣息微弱。
俞星臣本來想叫人去請楊儀來,但也知道,就算驚動楊儀,也無能為力。
巫知縣的目光渙散,看向俞星臣,突然一震:“我、我死後……切勿發喪,去……去找河堤蔣水長,不能……”
俞星臣垂首,在巫丹殷的耳畔低語了兩句。
巫知縣愕然看他,片刻,卻又笑了起來。
他的口中此刻已經滿是鮮血,卻笑的如此釋然:“好……好好好……此番倒也不負我們……”
咳出了一口血沫,巫丹殷的眼神忽地變得柔和:“夫人,搗衣……”
他的眼神極亮,看著麵前虛空處,尤其叫到“搗衣”的時候,聲音溫柔親切,仿佛真正看到了自己那活潑可愛的小女兒。
巫丹殷含笑合了雙眸。
靈樞跟陳獻一前一後衝入密道。
沒走多久他們發現,巫搗衣倒在地上,在她對麵,是那個蒙麵的倭賊男子。
巫搗衣還有一口氣在,而那男人已經死透了。
靈樞向內奔了兩步,找尋俞星臣所說的火藥。
陳獻沒有跟隨,隻把兩人的傷勢跟手中兵器掃了一遍,問巫搗衣:“你殺了他?”
“他……也想殺了我。”巫搗衣淡淡地。
陳獻迅速一尋思:“你們在縣衙還有沒有內應?城內又還有多少細作?”
“父親他,”巫搗衣沒有回答,隻問:“……巫知縣、怎樣了?”
十九郎冷笑:“你問我?你們的暗器跟手法,你難道不知道?”
巫搗衣閉了閉眼睛,頃刻,她聽見靈樞去而複返的腳步聲。
“你們走吧。”她啞聲道。
陳獻道:“你似乎還有救……”
巫搗衣搖了搖頭:“我已經沒有任何牽掛。我……本就是一個不該存在的錯誤,走吧。你們……快走!”
陳獻心裡惦記著,該把她弄出去,回頭也許會逼問出些有用的消息。
不料聽巫搗衣的語氣越來越不對。
陳獻一怔,鼻端突然聞到了一點硝煙氣息,還有細微的嗤嗤之聲。
巫搗衣低低笑了起來:“你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陳獻問了最後一個問題:“殺死牛仵作的人是你還是……”
靈樞拉住陳獻往外飛奔。
出了密道,正看到俞星臣跟寧振守著死去的巫知縣。
當即靈樞拉著俞星臣,陳獻拉著寧振,才出了巫搗衣的閨房,隻聽“轟然”一聲響動,身後的屋舍嘩啦啦一片亂晃,門窗都被炸裂四散,倘若慢了一步,隻怕他們也是非死即傷。
海州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
俞星臣回京的折奏,又多了一份。
不日,朝廷將另委派一名知縣,
俞星臣對此卻頗為不放心。
巫丹殷在海州多年,本來按照他的政績,早就調任了,是他主動上書請求留任。外加海州百姓也十分擁戴他,因此在本地的聲望極佳,他自己的行事又正派,雖是文官,卻頗有當年龔老將軍的風範。
這次能夠及時察覺倭寇的圖謀,將這驚天圖謀擊垮,也是他功不可沒。
俞星臣擔心的是,如果換了另一位,會不會如巫丹殷一樣可靠。
畢竟就算此番重重打擊了倭寇的士氣,而倭寇在海州的勢力也幾乎被連根拔起,不成氣候……但隻要倭國還存在的一日,他們覬覦中原的心思,必定不死!
隻有安排一個最穩妥之人固守海州才成。
不過,這份憂心,在俞星臣見過寧振之後,逐漸消退了。
巫知縣殞身那夜後,寧振也暈厥了過去。
多虧了楊儀又給他號脈,對症下藥,百般仔細調理,終於緩了過來。
本來俞星臣以為,寧振恐怕會一蹶不振。
可讓他意外的是,寧旅帥並沒有因而消沉。
寧振牢記那夜,巫丹殷臨死交代的話。
若他因為此事而爬不起來,那就正中倭賊下懷。他絕不能讓倭寇得逞,他要連同巫知縣的份兒,一起活下去,牢牢地守住海州。
倒是真的應了他初見楊儀,對楊儀解釋自己名字的那句。
——“在下是海州巡檢司旅帥寧振,重振旗鼓之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