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重中之重,是在沁州這個兩地的橋梁中樞,安排一個能乾得力而信得過的人。”
陳獻苦笑:“這麼說,俞巡檢做了決定了?我豈不是不能推辭。”
“推辭還是能推得,隻是我想十九也是深明大義的人……”
陳獻無奈地看他:“俞巡檢,你們讀書人的腸子都是這麼九曲十八彎,把人貶官似的外派,還用這般大義凜然的借口壓著你。”
俞星臣嗬嗬笑了兩聲:“我縱然有幾分打算,可也瞞不過十九你啊,你雖不是讀書人,心思卻比讀書人更強,隻有你這樣有勇有謀、進可攻退可守的人在這裡,我才放心。”
陳獻抓了抓頭:“您這口燦蓮花的,自然是不叫人反駁了。我才調回京畿巡檢司幾天,就被你抓了壯丁了?”
“放心,”俞星臣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頭:“我會儘快再找合適的人接替你,隻是如今危難之時,你是臨危受命,你把沁州的事情撕擼的乾淨明白,我就算再找個不如你的人去接替,也容易些。”
“那我頂這個差事,得頂多長時間?”
“快的話,兩三個月,慢的話……最遲一年吧。”
“那我、隻能從命了?”
俞星臣卻又看著陳獻,意味深長地說道:“十九,所謂‘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你在這裡,未必是一件壞事。”
“是是是。”陳獻歎氣:“我都聽您的。誰叫官大一級壓死人呢。”
俞星臣聽著“官大一級壓死人”這句,仰頭笑了兩聲。
夜雨自天空灑落,比前些夜晚的詭譎淒冷不同,多了幾分閒適自在。
南院臥房。
薛放盤膝在榻上運功調息。
楊儀坐在窗下桌前,一邊思忖,一邊慢慢地寫東西。
這幾天她裡外奔走,對於留在縣衙的幾個重傷者的情形心中爛熟,雖說他們的傷勢已經安穩,但如今要走了,她還有點不放心。
就把如何看護、用藥,等等心得想法兒寫出來,又多寫了幾個應急的單方。
寫完了之後,已經差不多一個時辰,外頭夜色如墨。
楊儀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腰,慢慢起身。
回頭看薛放,他仍盤膝坐著,這個時候,他卻是極有定力的。
楊儀一笑,拿著方子出門,要交給屠竹,讓他明日早些送過去。
不料才走到廂房外,便聽到裡頭小甘跟屠竹又在嘀嘀咕咕。
屠竹歎氣:“你說十七爺的手到底是怎麼樣?看著倒也沒有大礙,為什麼總不能動呢。”
楊儀腳步一頓,往前靠近站在簷下,避開夜雨。
隻聽小甘道:“我看,十七爺的手臂是沒有事的,應該是不知什麼樣的原因。”
屠竹忙道:“姐姐跟著儀姑娘學醫術,看法也都高明了,那既然不是手臂如何,又是什麼原因?”
小甘被他誇獎,抿嘴一笑,道:“究竟什麼原因我可想不到,不過……”
她摸了摸下頜,突發奇想:“十七爺的手能動的時候……正好兒、是姑娘跟他說話的時候,難不成,是因為姑娘那話的緣故?”
屠竹覺著不可思議:“難道三言兩語,就能讓本來不能動的手都動了?”
“本來不能動的嘛……”小甘眼珠轉動,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嗤地笑了出來。
屠竹疑惑:“姐姐笑什麼?”
小甘捂著嘴:“我原先也覺著不可能,但是現在想想……哈哈,還真的是可能的呢。”
屠竹呆呆地望著她,甚是無辜單純的神色。
小甘最喜歡他這樣溫溫吞吞又簡單認真的樣子,自顧自咳嗽了兩聲,不敢多說,免得教壞他。
誰知屠竹見小甘笑的明燦,便靠近了些:“到底怎麼可能呢?”
小甘道:“總之……我可不告訴你。”
屠竹拉住她的手:“好姐姐,你教給我吧,我也能明白些。”
小甘低低道:“不許再問了,再問……我要生氣了。”
雖是這麼說,聲音卻甜絲絲的。
兩個人咬耳朵似的說著,冷不防楊儀站在門口,聽了個正著。
楊儀本要等他們告一段落,再進去。
待聽了這些話,又覺著是這個情形,卻不便打擾。
於是又放輕了腳步返回。
她因為擔心雨把寫得字打濕了,便隻顧俯身擋著,冷不防自己的頭發跟脊背都落了冰冷的雨點,上了台階,奮力抖了抖。
邁步進門,心裡兀自尋思著小甘的話,隻覺著眼前隔著一層紗,似懂非懂。
她隻顧出神,連薛放已經躺倒了都沒發現。
自顧自走到桌邊,把那卷字紙放下:“不能動……可能?”
殊不知薛放其實聽見她出門,生怕她離了自己,可聽到腳步聲在廂房門口停了,才放心。
又見她進門,他就故意躺倒,想引她過來查看。
誰知等了半晌不見人靠前,他疑惑地睜開眼睛,卻見楊儀又坐回了那張桌前。
先前薛放本來都調息好了,隻是因為見她奮筆疾書,不容打擾的樣子,他才勉強按捺,索性多運了兩遍,如今見她又坐下,實在忍不住,便咳嗽了聲。
楊儀起初竟沒聽見,薛放連連咳了兩聲,楊儀才驀地醒悟。
回頭見他倒下,楊儀起身:“怎麼了?”
薛放爬起來,望著她鬢邊還帶著雨點,哼:“你在想什麼?我就在這裡,你還想什麼想的這麼入迷?”
楊儀心裡自然在想他的事,見他不樂,反而一笑:“你困乏了自管睡就是了。待會兒我自己去西廂房。”
薛放忙抓住她的手腕:“不許走。”
楊儀默默地看著他的手,心裡又想起了小甘跟屠竹的話。
“十七……”
“嗯?”
“你……”楊儀的目光在他的臉上逡巡,遲疑:“你、抱抱我。”
薛放驚麻:“啊?”
楊儀靠他近了些:“你不想?”
“我我……我當然想……”薛放嘟囔了幾聲,不由分說地探臂把她摟入懷中,仿佛是喜悅來的太過突然:“可、你怎麼……”
楊儀感覺他的手臂勒在身上,提醒:“不是這樣,是雙臂。”
薛放一震:“我……”
楊儀靠在他肩頭:“白天在廂房裡,你怎麼就能動了?是不是……因為我說的那兩句話?”
“話?”薛放的眼睛一陣亂眨:“我、我不知道啊。”
楊儀道:“你聽我說那兩句話的時候,是覺著怎樣、怎樣的?”
“怎樣?”薛放口乾舌燥,回想:“我……那會兒心裡很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竄動,隻想要抱著……還沒來得及反應就……”
楊儀仰頭望著他,越發靠近了幾分:“那你想不想現在抱我……”
她從來不曾這樣,帶點刻意誘惑地對人。
但平時就算不如此,就已經夠薛放受的。
如今眼波蕩漾,比平時的清冷之外,竟更多了幾分媚意動人。
“你……”薛放腦中一片混亂,隻聽見心如擂鼓的聲音,他身不由己,望著那張清淩淩初雪般的臉,薄櫻色的唇在眼前搖曳,她稍微一抿,那點弧度勾的他的心都跟著蕩漾,他簡直神不守舍:“我當然想……”
“那還等什麼?”楊儀眼波閃爍,櫻唇距離他的下頜隻差一寸,吐氣如蘭,那點潤澤就像是春雨降落,誘他欲狂。
薛放沒有再等,他立刻低頭銜住了。
手臂勒緊,把她往身上攬了攬。
他身上的氣息就如同盛夏熾熱,即刻將楊儀包圍。
楊儀雙眼微微一閉,感覺身上踏實的力道。
但,薛放還是單臂抱著她,他的右手沒有動!
正隱約有些失望,覺著自己是不是想錯了……卻另有一物,不請自來地動了。
兩人貼在一起,自然感覺鮮明。
楊儀起初沒反應過來,疑惑地往那邊摸索。
異樣的觸感,碰到的瞬間,聽見薛放口中頓時溢出的悶哼。
她醒悟了那是什麼。
此刻,在廂房外間,聽小甘跟屠竹說的那些話……猛然通透。
楊儀臉上身上齊齊發熱。
想要推開薛放,可被撩撥起火的少年,如何能夠罷休?
楊儀掙紮不得。
耳畔隻聽他慌亂斷續地說:“彆動,姐姐彆動……讓我……”
楊儀渾渾噩噩,無奈中想:小甘那個混賬丫頭,平時看著一臉天真爛漫,虧得她竟是這麼多花花腸子。
真是誤人不淺。
楊儀正感歎後悔,薛放正欲罷不能,兩人竟都沒發現,他那隻本垂在她腰畔的右手,正自亂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