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猛然摟進懷裡的瞬間,楊儀被那股熟悉的暖意熏染的昏頭昏腦,模模糊糊地想:又上當了。
不過也不能都怪他,誰叫自己的定力也堪憂呢。
次日,廖小猷飽睡一場,出了門,伸伸懶腰,回頭看伺候自己的小兵打著哈欠出來,他不知道小兵昨夜被自己的呼嚕騷擾,隻見他精神萎靡,便嘻嘻一笑,大步出門。
驛館早早地準備好了飯食,因有了昨夜的教訓,特意多備了些饅頭餑餑等物,廖小猷喝了一盆粥,又把桌上的小菜跟鹵肉都清了空,吃了十幾個饅頭,這才撫著肚皮走出了門。
連俞星臣也看的不禁動容。
廖小猷左顧右盼,望見楊儀在跟小梅說話,他卻認得小梅,趕著上前:“喲……你這是怎麼了?”
梅湘生道:“打仗打的。”
廖小猷瞪大眼睛,卻肅然起敬:“一定是倭寇那些狗賊乾的?”他盯著小梅的傷口看了會兒,道:“以後若是遇到了倭賊,我多殺幾個替你報仇。”
小梅笑道:“多謝,不過你放心,傷我的那個倭賊,已經給十七爺殺了。”
“十七爺?”廖小猷回頭,正看到薛放出門:“真的是他?他真的殺了那個倭寇的頭子?他看著年紀可不大,你們可彆串通了騙我。”
小梅道:“騙你做什麼,十七爺的能耐你以後自然會知道。”
廖小猷滿眼疑惑,顯然不太相信。
楊儀叫士兵小心地送了小梅上車,卻不理薛放,隻對廖小猷道:“你到這輛車……我跟你同車可好?”
廖小猷一喜:“當然好,不過就怕擠壞了小太醫。”
不料薛放正留意著這裡的情形,聞言忙道:“楊儀,我這車裡又沒有彆人,你到這裡來。”
楊儀隻跟他一擺手,薛放著急:“楊儀!”
那邊楊儀早就進了車中,廖小猷瞪大眼睛看看他,又看看楊儀,笑道:“原來是鬨彆扭了。”他跟著爬上了車。
薛放眼睜睜看著,見馬車一陣亂晃,又聽楊儀仿佛低呼,又怦怦了兩聲。
他差點沒忍住上前,隻聽廖小猷道:“這車太小了……我不是故意壓到你的,沒弄傷吧?”
楊儀嘀咕道:“沒事,你的頭撞得可疼?小心些。”
“我的頭沒事,”廖小猷道:“倒是怕這車給我撞散架了呢。”
薛放重重地歎了口氣。
正要轉身,就聽廖小猷小聲道:“小太醫,你跟十七爺吵架了?”
楊儀道:“沒有。”
廖小猷道:“要麼是他欺負你了?不然你怎麼不理他。”
“行了,你彆說話。”
車內,楊儀在車廂一角,而廖小猷偌大的身量,委委屈屈地躬身低頭,兩條腿艱難地盤在一起,就算如此,他一個人就占了車內大半的空間。
此時廖小猷看楊儀閃爍的神色,他竟笑道:“不要緊的,兩口子床頭打架床尾和……”
楊儀忙道:“你再說我就不高興了。”
薛放在外聽了正著,卻又高興起來。
他才心甘情願入了車內,車被一壓,原來是俞星臣竟俯身進來了。
十七郎愕然:“你來乾什麼?”
俞星臣道:“馬背上顛的很,就委屈小侯爺跟我擠擠。”
薛放恨不得把他扔到廖小猷的車內去,然後把楊儀換回來。
俞星臣自顧自盤膝坐定,抖了抖自己的袍擺。
這會兒隊伍已經前行,馬蹄聲,車輪聲。頃刻,俞星臣道:“其實我也有幾句話要跟小侯爺說。”
薛放不習慣跟男人同車,尤其是俞星臣,很是彆扭。
正假作運氣調息狀不理他,聞言問道:“什麼話?”
俞星臣道:“是有關京內……還有北境的事。”
周朝四夷,從沒真正太平過,西南那邊兒,至少還有個狄聞鎮住,東南海畔,時不時有倭寇之患,不過經曆此番,總算可以緩一口氣。
至於北境的東北跟西北兩地,則更是棘手,東北有胡虜跟北原、鄂極國等虎視眈眈,西北則有婆羅洲的勢力,情形也極為複雜,一言難儘。
薛放畢竟是兵部的人,之前在羈縻州,也很留心四方戰事,一聽俞星臣這麼說,忙斂神。
另一輛馬車上,楊儀雖不理薛放,其實還是留意他的舉動的。
從車窗邊兒上往外看,見他進了車,倒是放心,誰知又見俞星臣也趕著入內。
楊儀微怔,猜測俞某人無事不登三寶殿,突然跟薛放同車,總不會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吧。
她正在胡思亂想,隻聽廖小猷道:“小太醫,昨天晚上那跟著我的小兵說,你跟十七爺還沒有成親?”
楊儀一笑:“你都知道了?”
“當然,”廖小猷自顧自道:“昨晚上那家夥還說,小十七爺在海州,把倭寇頭子殺死了,我還不太相信呢。”
“這是真的,他的手臂受傷也是為此。”
廖小猷瞪大眼睛:“他要真的是個能人,俺倒是願意跟著他。”
楊儀斂神:“你跟他相處久了就知道了,他待人是最好的……你跟著他,比跟著其他人要可靠。”
廖小猷驚奇地:“你這麼說他好,怎麼剛才還不理他呢?”
楊儀語塞:“那也不是不理。”
“你彆怕,”廖小猷哼哼道:“要他真敢欺負你,你告訴我,我幫你打他。”揮了揮自己銅缽大的拳頭。
“不不,他沒有欺負我……”楊儀知道廖小猷心實,生恐他誤會,便笑道:“其實,我們之間多是我欺負他。”
楊儀還怕他不信,誰知廖小猷卻笑了,竟說道:“我阿娘也是這樣,我阿爹在外頭威風的很,回了家裡,給我阿娘揪著耳朵訓斥……嘿嘿。”
楊儀正訝異,廖小猷的笑卻又斂了。
他低下頭,臉上透出些蒼惶之色,顯然是想到了爹娘都已經不在的現狀。
楊儀察覺,抬手在他的手背上輕輕地拍了拍。
廖小猷察覺,抬頭看向楊儀:“小太醫,你還是不要跟十七爺賭氣了。”
“啊?”
廖小猷那圓銅鈴般的眼睛微微發紅,他嘿嘿一笑,低聲道:“我阿娘跟我說過,她最後悔的是……我爹在的時候,沒有對他更好些。”
曉行夜宿,將近京畿的時候,薛放遇到了兩個熟人。
其中一人正是之前在雞鳴縣裡見到的那個十分機靈的小火長,他們顯然是得到了調令,正趕去沁州。
小火長嚷嚷道:“十七爺,好久不見了!您可還好?”他顯然不知道薛放受傷的消息,隻滿目驚喜。
薛放笑道:“好著呢,我以為陳獻看上了誰,原來是你們兩個猴精,你們願意撇開天子腳下,跟他去那地方?”
“那還用說?”小火長叫道:“隻要十九爺在哪兒,我們天涯海角都願意跟著,十七爺可不知道……雞鳴縣那些壞小子,知道十九爺挑了我們兩個,個個羨慕的……差點兒打我們一頓。”
旁邊那個也興高采烈,摩拳擦掌地說道:“之前十九爺調任回京我們就很舍不得了,可惜京畿巡檢司的門難進,也看不上我們,如今卻是好了!又可以跟著十九爺了!”
薛放本來還擔心陳獻挑的人怎樣,見是他們兩個,又聽這般說話,一顆心總算踏實。
馬上相逢,也沒多停,兩個人略說幾句,向著薛放行了禮,便匆匆地又趕路去了。
薛放回頭:“俞巡檢辦事夠利落的。”
俞星臣道:“兵貴神速。”
薛放往車壁上靠了靠,斜睨他:“不知為什麼,我明明很欣賞俞巡檢的行事,可心裡總是對你喜歡不起來。”
俞星臣心知肚明,卻明知故問地:“哦?難道俞某有什麼不經意冒犯了小侯爺之處。”
薛放雙眸閃閃,突然想起在羈縻州楊儀初次跟他相遇時候的反應,淡淡道:“不好說。”
俞星臣道:“不管如何,隻要小侯爺知道,我不是你的敵人就行了。”
薛放籲了口氣:“是不是的,我可得再看看,誰叫俞巡檢仿佛有千萬個心眼。”
俞星臣淡笑。
“不過我也有一件事不太明白。”
“小侯爺請說。”
“你先前提到楊甯,讓我想起一件事,”薛放疑惑:“你跟她,到底是個什麼關係?”
俞星臣詫異:“小侯爺為何會這麼問。”一想:“是有人……跟你說了什麼?”
“差不多吧。”
俞星臣竟沒忍住,脫口道:“莫非是楊侍醫嗎?”
薛放錯愕。
他這瞬間的反應,讓俞星臣心頭微顫,知道自己想錯了。
俞星臣問:“是誰?”
薛放卻微微傾身,盯著他的雙眼:“你為什麼會猜是楊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