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佑持跟楊儀弄了個鋪戶的事情,俞星臣是知道的,畢竟他是個耳聰目明的人。
而且還有些楊佑持楊儀不知道的,他也知道。
俞星臣道:“有一件事……”回頭看了看馬車,對靈樞一示意。
靈樞忙上前詢問,楊儀已經聽見那人說話了,本來覺著不便,靈樞道:“這兒跟長安街不遠,反正又得閒,儀姑娘若想去,倒是順路的事。”
楊儀躊躇,既然靈樞發話了,想必俞星臣自有安排,於是說道:“那就去看看吧。”
於是徑直向前,過了一刻鐘,便到了長安街。
隻見兩側商號店鋪林立,巍峨氣派,不愧是天子腳下第一街。
那管事樂顛顛地在前領路,於一棵垂柳之下站住,向著裡頭道:“快去告訴二爺,大小姐來了。”
這邊廖小猷下地,把楊儀撮了下來。
楊儀給他撮習慣了,那兩個厚實的大手握著她的肩頭,簡直把她整個兒合圍過來,輕輕地用力就從馬車挪到地上,又或者輕輕地一抬就從地上挪到車上,簡直靈便輕鬆的了不得。
而且絲毫不會讓她覺著難受,因為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到位。
裡頭楊佑持聽見聲音,撩著袍子跑了出來,還沒到跟前就笑著:“哎喲!你說你……”
一語未罷,突然看見俞星臣跟靈樞,楊佑持一下子愣住:“俞、俞大人?”
俞星臣淡淡含笑一抱手:“二爺。我陪楊儀有些事情,恰好行經周圍,就也一並過來看看,來的唐突,請勿見怪。”
楊佑持忙道:“這是哪裡的話,請您來還請不到呢!”
他看向楊儀,又向廖小猷打招呼:“廖兄弟也在!”
八麵玲瓏,二爺對俞星臣道:“我昨兒晚上跟來想跟大妹妹說,叫她來看看,偏偏她身上不受用,我就沒敢出聲。還好擇日不如撞日。”
說了這兩句,趕忙招呼:“請請,快到裡麵說話!”
他一邊走,倒是沒有落下廖小猷,見小猷東張西望,一邊摸肚子,楊佑持笑著叫了個小廝過來,嘀咕了幾句。
楊儀原先雖盤下鋪子,但從未來過,隻存在於想象,如今見了,猛地一驚,才知道那五百兩銀子花的有多值。
這是一座二層的小樓,窗欞門扇都是用上好的楠木製成,這楠木年歲越久,越是油潤光亮,門扇上的雕花卻依舊精致絕倫,栩栩如生,門首整齊的飛簷鬥拱,儘顯氣派華貴。
而且入內十分寬敞,不知是不是因為楊佑持命人整理過,甚是雅潔乾淨,桌椅板凳跟櫃麵,卻都是用的一色黃花梨,令人眼前一亮。
楊儀幾乎沒敢問,這些桌椅是不是楊佑持自己置買的……可看著又不像,畢竟要買這麼一大套,可又多出一筆開銷,何況桌椅跟櫃麵是一樣材質,多半是自帶的。
楊佑持引著楊儀跟俞星臣,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楊儀不在京內這段時候,他把該跑的衙門都跑遍了,甚至也找了幾個供應藥材的客商。
楊佑持道:“關於夥計之類,我還在看,暫時把家裡調了兩個……”
他指了指正在忙碌的兩個十七八歲的青年。
俞星臣問道:“什麼時候開張?”
楊佑持先看楊儀:“自然是大妹妹決定。”
楊儀道:“二哥哥做主就行了,橫豎得叫人挑黃道吉日,不用問我。”
聽見“黃道吉日”四個字,楊佑持突然想起一件事,拍拍腦門:“哎呀,這個確實得好好思量思量!不能趕在一起了。”
楊儀疑惑:“二哥哥,什麼趕在一起?”
“啊,哈哈,沒什麼,”楊佑持瞥了眼俞星臣,卻見對方的神情有些淡漠,二爺清清嗓子:“我是說確實得請人挑挑,這樣,先叫人算算,我再跟你商議。”
說了會兒話,時候不早,楊儀跟俞星臣出來。
卻驚見廖小猷站在門口,手裡捧著一個油紙包,正在大嚼大吃。
旁邊是那跟隨楊佑持的小廝,手裡還抱著幾個紙包,正仰著頭目瞪口呆地望著他。
而在廖小猷身前,也圍攏了七八個人,都也不約而同地看著小猷,被他的吃相驚呆。
楊儀跟俞星臣都是一愣。
原來楊二爺十分靈通,見小猷摸肚子,就知道他餓了。
小猷又沒心思參觀這鋪子,楊佑持就吩咐自己小廝去街上,撿著些好吃的糕點、油餅、包子之類買一些回來。
果真投其所好,小猷專心致誌地開始吃東西,怪道這半天都極為安靜。
不過他隻顧津津有味地吃著,路人卻見他身形龐大,又吃的如饕餮一般,竟都駐足圍看,深以為稀奇,甚至有人探頭探腦進來,想看看是不是一家賣吃食的鋪子。
楊儀謝過了楊佑持,同叫小猷上車。
進了車內,他還意猶未儘地吞了兩個包子,又讓楊儀吃,楊儀忙推拒。
回到巡檢司,已近黃昏。
楊儀忙著又去看過梅湘生眾人,卻見小連在跟一個半大女孩兒說話。
之前楊儀來的時候帶了小連,因要跟俞星臣出去,小連便留在巡檢司裡。
一問才知道這孩子是小梅的妹妹,聽說哥哥受傷,就從家裡跑來照料。
隻是她畢竟年紀不大,難免有疏漏不到的地方,又因受傷的是自己的大哥,女孩兒看小梅那樣,自然傷心,每每偷偷地流淚。
正孤苦無依的,幸而小連來了,裡裡外外的幫忙,又寬慰她,女孩兒心情才好了些。
楊儀察言觀色,便對小連道:“既然這樣你就先留下,幫著照看兩日,好歹等梅爺的傷情好多了再說。”
小連原本就有此心,楊儀開了口就更好了:“那姑娘……”
楊儀拍拍她的手:“之前二嫂子送了兩個人來,足夠用。你就放心吧。在這裡照看好梅爺就行了。”
小連紅著眼圈連連點頭。
楊儀出了後衙往外,薛放已經等了半天。
方才俞星臣交代,讓靈樞帶了康兒去,今日天晚不便,何況派去甑縣的人還沒回來,就再等一等,明日一早啟程前往。
薛放望著康兒蹦跳著跟著靈樞去了,忽然對楊儀笑道:“要真認下了也不錯。”
楊儀一怔:“嗯?”
薛放道:“我是說,這孩子夠機靈,居然知道叫俞星臣爹來纏住他,也隻能這樣,要不然憑她一個小孩兒,隻怕真沒有人會當回事。”
楊儀淡淡一笑:“罷了,康兒有她自己的家,何必亂認呢。”
薛放立刻察覺她有點不對勁,忙上前道:“時候不早了,我在這裡乾等了你半天,該回去了吧?”
“嗯,”楊儀略一想:“我先送你回去,再……”
不料薛放早有打算:“我已經派人回侯府告訴,說今晚上留在巡檢司了。”
楊儀詫異:“是嗎?那……好吧,你留在這裡,我先回府。”
薛放嘖了聲:“死心眼,我當然是跟你一起去。”
“你也要去府裡?”楊儀驚愕。
薛放忍不住笑:“這麼不開竅呢?我讓人回侯府說留宿巡檢司,難道就不會讓人去楊家說你也留在這裡看顧病號嗎?”
楊儀這才回過味來,盯著他問:“你想乾什麼?”
薛放道:“還能乾什麼?”拉著她的手:“反正我已經先斬後奏了,你再反悔反而叫人疑心……走吧走吧。”
楊儀甩開他的手:“彆胡鬨!”
薛放“哎喲”了聲:“疼。”
她趕緊回身握住他的左手,緊張問:“傷到了哪裡?我不是故意的……”
薛放哼道:“手疼還算輕的,你這麼一甩,心裡疼的很呢。”
楊儀這才知道他又是故意,便伸手又去擰他的嘴。
薛放笑道:“你要打就用點力,人家說打是親罵是愛,你力道這麼輕,我怕不夠親……”
楊儀反而不去擰他:“還說?什麼時候看把你的嘴縫上。”
薛放低聲道:“說真的……咱們去崇文街吧?斧頭跟豆子剛才已經先去了,在那等著咱們呢。”他怕她不答應,語氣裡透出幾分祈求。
楊儀哼了聲,不說去,也沒說不去,但薛放已經明白,心花怒放。
兩個人出門上車,才拐彎,就有幾匹馬從對麵急馳而來,正是先前俞星臣派去甑縣查問的吳校尉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