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侍醫?”任秀才驚動:“就是那位曾給太後娘娘看過病的本朝第一位女太醫?”
“當然了,”說起楊儀,吳校尉也與有榮焉,畢竟楊儀常出入巡檢司,跟他們也多多少少認得,何況楊儀很快地又將成為薛少夫人,吳校尉頗有點傲然地說道:“她連太後娘娘的病都能看好,要是給老夫人看,不在話下。”
任秀才喃喃低語:“若真能請了楊侍醫來此……就好了。”
吳校尉轉了一圈,並沒察覺怎樣,就告辭出府。
任秀才一直送他出了府門口,道:“要不然,我同官爺上京,帶康兒回來?”
這個,俞星臣卻沒吩咐過。
吳校尉略一遲疑:“不必了,秀才公的身子骨看著也不怎樣,家裡又有病中的母親,還是不必再多走一趟了。”
任秀才拱手,深深鞠躬道謝。
吳校尉離開街口,遇到去打聽的兩個副手,便風馳電掣一路趕了回來。
俞星臣聽他們說完,問道:“你們可有覺著可疑之處?”
吳校尉道:“當時那秀才娘子仿佛有話說,隻不知是不是因為過分擔心康兒的緣故。”
兩個副手則道:“大人,這康兒至少不見了兩三天,他們家裡隻派人暗暗地找,也不報官,這有點不太對頭吧……甚至於周圍的人竟都不知康兒離家出走了。”
吳校尉在胸口摸了摸,找到任秀才寫得那張紙。
展開後,躬身上前放在俞星臣桌上:“這是那一對姐弟被送出去、收養人的名姓地點。”
俞星臣擰眉看去,見果真工工整整寫了兩行字,分彆是人名跟籍貫地。
乍一看,並無不妥。
但俞星臣看著那簡單的兩行字,思忖半晌,忽地“嗬”了聲。
在場幾個人麵麵相覷,知道俞大人發出這種聲響,多半是察覺了什麼不妥。
可吳校尉等人都看過這字條,除了見那秀才的字寫得格外工整漂亮外,也沒什麼異常,而人名、籍貫,自然得再派專人去當地核實才能知道真假詳細。
“大人何故如此?難不成有什麼不對?”吳校尉疑惑地問。
俞星臣道:“這兩個地方,一個是鄂州江口,一個是黔南鎮州,莫說都距離極遠,派人前去核實,若順利的話,來回也要數月之久,何況康兒說她弟弟不見是在兩個月前,倘若真送了人,算計日子,此刻還未必到……查都無處查。”
吳校尉一驚:“大人莫非懷疑他是捏造的地點?”
“鄂州江口……”俞星臣喃喃了聲:“這個地方聽著有點耳熟。”
俞星臣一時想不到,便叫他們先下去歇息了。
說了這半天話,天已經暗了下來。
靈樞點燃了蠟燭:“大人,難道這任家真有什麼不妥?那明天到底要不要送康兒回去?”
“回當然要回……”
俞星臣才說了半句,外頭一個侍從來到:“大人,外麵有人來拜見。”
“嗯?”俞星臣疑惑,什麼人跑到巡檢司“拜見”他?
侍從說道:“說是楊家的人。”
俞星臣一聽楊家,本能地就想到楊佑持……畢竟白天才見過。
但很快,心裡浮出了另一個人。
他有點不大相信。
打發侍從離開,俞星臣對靈樞道:“你出去看看,是誰。”
靈樞奉命往外,出了大門口,就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站在馬車邊上。
他驚了驚,上前:“青葉姑娘。”
青葉正等的著急,看見他出來,忙道:“靈樞哥哥,俞大人呢?”
靈樞咽了口氣,看著馬車:“是……”
青葉低聲道:“姑娘有事,請見一見。”夜色中,她的眼裡透出幾分渴盼。
靈樞心裡記得分明的,是在俞星臣離京往海州去的時候,被楊甯那猛然刺中、流血的手。
養了多少日子,才總算養好。
他不是個記仇的人,但卻牢記的這件事。
雖然他不習慣拒絕女孩兒,可……若應承了,誰知道楊三姑娘還會做什麼?刺中了手,還算罷了,萬一……
靈樞吸氣,正欲做主拒絕,身後卻響起了細微的腳步聲。
他轉回頭一看,正是俞星臣。
楊甯的馬車先行離開。
一刻鐘後,俞星臣騎馬,同靈樞離開巡檢司。
他們來到了雙溪茶樓。
楊甯已經等候多時了,之前大病了一場,讓她清減了好些,下巴都透出幾分尖尖。
俞星臣走到門口的時候,稍微遲疑。
楊甯察覺了,轉頭看他,她站起身來:“難道如今三爺竟害怕跟我照麵嗎?或者,還記恨我上次一簪之仇?你應該並非如此小氣之人吧。”
俞星臣邁步進內:“姑娘何出此言,你我不想見……上次在這裡,不是已經把話說儘了?”
“所謂此一時,彼一時,”楊甯輕笑:“今日,多謝俞三爺及時援手,聽大哥哥說,若你們去遲了一步,那人就死定了。”
原來俞星臣今日之所以得到消息,並不是顧瑞河傳遞,也不是他的眼線,而是楊甯派人“請”的。
俞星臣道:“大可不必,你我都清楚,我做此事並非為了姑娘。”
“你當然不是為我。”楊甯了然地微笑:“其實我本來覺著,以三爺的性子,就算得到消息,也未必會理會。沒想到……出乎我的意料。”
俞星臣沉默。
侍從端了茶,青葉從門口接過,送了進來。
楊甯給他斟了一杯,放在麵前。
俞星臣卻沒有動。
楊甯自己斟了半杯,聞了聞香:“不過,在我看來,你本來不像是會在意這些事的人,到底是什麼,讓三爺變了?”
俞星臣嗬了聲:“姑娘這話武斷了吧,恐怕不是我變了,而是姑娘對我……知之太少。”
楊甯啞然,頃刻道:“不錯,確實,確實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俞星臣眉頭微蹙:“姑娘相見,隻為此事?”
“你覺不覺著很有趣,”楊甯卻自顧自地,喃喃道:“連大哥哥跟霜尺那種天差地遠,八竿子打不著的,也能湊成一對兒,可有的人……就算站的再近,也仍舊走不到一起去,甚至反成了怨偶。”
俞星臣知道她指的是什麼,道:“我該走了。”
他站起身來。
楊甯道:“顧家要完了。”
俞星臣腳步一頓,回頭。
楊甯淡淡道:“至少顧朝宗完了。在大哥哥的這件事上,舅舅的處理法子,讓外公很不滿,漕運司未必能落到舅舅手裡,難道你不想知道,外公接下來的打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