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先去檢查廖小猷的傷。
在樓上的時候沒看清楚,借著屋內的燭光,才看見廖小猷傷著的是靠近腎臟的地方。
而且還流著血。
楊儀不禁憂心,如果傷及了臟器,或者流血過多,那後果自然不容樂觀。
幸虧廖小猷生得高大,這一刀在腎臟之下,也沒有很深入,楊儀才鬆了口氣。
隻趕緊給他清理,撒了十灰止血散,吃了鎮痛丹,叫他坐著不許動,等她給吳校尉及兩人看過了,再回來給他縫合傷口。
廖小猷聽見“縫合”,臉都白了幾分。
這般高大的人,竟有些畏懼發抖。
楊儀又去查看吳校尉的傷,吳校尉身上沒有明顯的外傷,都是棍棒拳腳所致,唯有臉上被打的口角流血眼睛腫脹。
楊儀怕他有內傷,號脈聽了半天,倒像是沒有大礙,隻是腿骨似乎折了,不能動。
又給兩個副手稍微把外傷處置停當,再給小猷縫合傷口,不料小猷不肯,隻求她敷藥就行了,堅決不願意她動針。
夏統領看她的時候,楊儀正在勸說小猷。
道場外間,車隊停在了門口。
來者正是俞星臣眾人。
之前俞星臣在端王府行禮,端王十分親厚,並不放他立刻離開。
竟跟他談天說地,又聊起詩賦等等,足足將黃昏,俞星臣才告退出府。
才出門,就有心腹之人告訴了靈樞出事、薛放跟楊儀去了甑縣的事。
俞星臣立即回巡檢司,先行稟告了馮雨岩,領了命,點了一撥人,隨之出城。
他估摸時間,自己到甑縣的時候,城門已經關了,於是先派了兩個前鋒快馬趕去攔阻城門官,又叫人探聽城中情形。
進了城,便聽說薛放人在西街道場。
俞星臣一聽,就知道自己不必過去了,有薛放在那裡,料想無礙,若靈樞藏匿彼處,他也一定有能力找回。
倘若薛放找不到靈樞,那就證明靈樞不在西街道場。
除了西街,靈樞在甑縣隻去過另一個地方,那當然就是任家。
所以俞星臣分頭行事,他沒有管薛放,自己帶人去了任家。
俞星臣這一次,除了幾個心腹跟巡檢司眾人外,還帶了一人一狗。
斧頭原先沒跟上薛放,加上惦記之前的康兒,就非要跟著俞星臣。
以俞星臣的為人,原本是絕不可能答應如此近乎“胡鬨”的事,但是望著斧頭跟豆子兩個,眼巴巴地望著自己……他說不出是因為公事還是私事的原因,竟然破天荒地許了。
這個決定,直接導致了在甑縣案子之後,跟隨俞星臣的眾心腹們無不稱讚俞巡檢運籌帷幄,英明決斷,紛紛認為俞巡檢有“未卜先知”之能,不僅對人知人善任,而且對狗也是如此。
因為找到靈樞,確實多虧了豆子。
之前吳校尉已經帶人搜查過任家上下,一無所獲。
他們也都是巡檢司的,都是差不多的行事規矩。
起初俞星臣所帶之人滿府搜查,確實也沒有察覺異樣,而這會兒,任秀才正在西街道場看薛放對上陸神官。
康兒因見到了斧頭跟豆子,一下子忘了先前的憂愁,喜歡的抱著豆子不撒手。
她還不知道靈樞不見了,抱著豆子喃喃:“先是靈樞哥哥,又是斧頭你跟豆子,我就知道你們對我好。對了……靈樞哥哥怎麼還不回來。”
斧頭忍不住,便說了靈樞下午時候失蹤的消息,康兒聽後,臉色大變,惶恐不安:“靈樞哥哥不見了?是螳螂妖怪把他捉走了嗎?”
斧頭不肯這麼想,但……靈樞那樣武功高強的人,怎麼會突然間銷聲匿跡?除非是個武功比他高強很多的……再者、或許是康兒口中的妖怪所為。
他們在這裡說話的時候,俞星臣卻已經把任府也走了一圈兒。
他特意去了康兒的房中,自然也留意到了那個被補過的窗欞。
除了這些外,俞星臣還發現桌上放著康兒抄寫的二十四孝文。
正翻在王祥臥冰求鯉的那一頁。
臥冰求鯉,說的晉朝王祥,因為繼母想吃活魚,王祥便在天寒地凍的時候,跑到冰麵上解開衣裳,試圖將冰層融化,捉到鯉魚。
然後厚厚的冰層果真就突地化了,更有兩條鯉魚跳了上來。王祥拿回去獻給了繼母。
俞星臣對此當然不陌生,甚至整個二十四孝,他也爛熟於心。
他輕歎了聲,隨手一翻,眉頭越發緊鎖。
原來後一頁,竟是“埋兒奉母”。
這個故事,應該說是整個二十四孝裡最殘忍冷血的一個了。
漢朝的郭巨,家中貧困,有一個三歲的孩子,郭巨的母親疼愛孩子,經常把自己的食物分給小孩兒。
郭巨就跟妻子商議,說母親的飯食尚且不足,又分給兒子,豈不是會害了母親,不如把兒子活埋,畢竟兒子可以再生,母親卻隻有一個。
他的妻子竟不敢違背,兩個人挖坑,想要埋掉孩子,卻從坑內挖出一壇黃金,竟是“因禍得福”,於是兒子也不用死了,母親也可以繼續孝敬,“皆大歡喜”。
俞星臣小的時候,雖還不算懂事,可每次讀到這個故事,都會遍體惡寒。
倘若找不到黃金呢?郭巨之子多半是要被活埋的,天下人若看了此故事,都要一味地效仿郭巨,難道……每個都能找到黃金?每個都不用殺子?
如今又見此典故,又是康兒稚嫩的字跡抄寫,俞星臣甚是刺心,他把書簿推開,轉身出門。
隻是出了康兒房中,望著夜色中極為寥落冷清的任府,聯想“埋兒奉母”的故事,俞星臣心中突然一動。
任秀才不在府裡,府裡的仆人等也不敢攔阻,齊夫人一介女流更是做不得主,俞星臣來到了老夫人的臥房之外。
屋內一絲燈火光都沒有,老太太應該是已經睡下了。
俞星臣躊躇,心想或許稍後再來。
不料就在此刻,他的耳畔聽到一些奇異的“嘶吼”,從漆黑的房間中傳了出來。
俞星臣不算是個膽大的人,頓時汗毛倒豎。
與此同時,康兒跟斧頭正說話,豆子在康兒身上嗅了嗅,突然轉頭跑開。
斧頭生怕豆子有事,叫了兩聲,見豆子沒有回來的意思,他趕緊追出去。
康兒也立刻跟上。
出了院子,豆子一路向西跑去。
斧頭看的奇怪,這是豆子第一次來任家,為何偏往這個地方跑?他就問康兒:“西邊是什麼地方?”
康兒道:“西邊沒有什麼,是個沒人去的放雜物的院子。”
半刻多鐘,兩個人來到一處院門前,院門虛掩著。康兒撓頭:“原先都是鎖著的,父親從不叫我們到這裡玩耍……想必是今日有人來家裡搜查,才開了門,忘了鎖。”
此處沒有燈光,康兒想起螳螂妖怪,有點害怕:“斧頭哥哥我們回去吧。叫著豆子。”
斧頭因為人生地不熟,也不敢輕易進去,便喚豆子。
豆子因是一隻黑毛兒的狗子,如今跑進院子裡,簡直跟夜色一體。
斧頭跟康兒幾乎看不見它在哪兒,隻聽見它在裡頭吠叫了幾聲。也不出來。
不知哪裡飛過一隻夜鳥,發出桀桀叫聲,好像怪笑。
康兒嚇得靠在斧頭身上,斧頭心裡發毛,少不得假裝鎮定:“彆怕,彆怕……咱們進去看看。”
兩個孩子壯著膽子,小心翼翼推開門。
破舊的門扇發出“吱呀”聲響,十分瘮人。斧頭道:“失算了,該拿個燈籠來……”
康兒抱著他的手臂,小聲叫:“豆子,豆子你在哪兒?”
窸窸窣窣,旁邊草叢中不知有什麼東西跑過。
康兒幾乎跳到斧頭身上。
斧頭屏住呼吸,瞪大眼睛,朦朧看到一團黑影就在前頭,斧頭叫道:“豆子,不聽話!亂跑什麼?”
忙上前要抱住它,手摸過去,卻是堅硬粗糙的……哪裡是什麼豆子。
細看,仿佛有鼻子有眼,卻不是個人,頭巨大,麵目猙獰。
斧頭放聲尖叫,康兒也跟著鬼哭狼嚎。
兩個人這驚天動地的,把豆子驚的叫了兩聲,總算從旁邊草叢裡跑了出來。
此刻兩個孩子已經嚇得跌坐在地上,喊叫連天,連爬起來跑的力氣都沒有了。
豆子在旁不知他們怎麼了,就跟著上躥下跳,仰頭狂吠。
正在人仰馬翻之時,身後有個聲音響起:“你們在這裡乾什麼?”
兩人正驚魂未定,聞言齊聲尖叫,抱做一團。
燈籠的光閃過來,燈影下,是俞星臣清雅的眉眼,正疑惑地望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