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楊登聽說她回來了,也暗暗翹首以盼,登二爺見到楊儀,便快步迎上,上下打量了一番,嗐歎道:“真叫人操心。”
楊儀一笑:“父親安好?家中可都好?”
“罷了,”楊登按捺心情:“你也不用問,以後少做這些先斬後奏之事就行了。回頭家裡再說。”
楊儀忙把晚上要值夜的事情告訴了他。楊登愕然:“這……是林院首說的?”
他下意識覺著不太妥,按照林琅的為人,不至於在楊儀才回京的時候就派她值夜。
除非太後的情形當真緊急,或者……
“是。父親回去,替我向老太太等告罪吧。”
楊登無奈,忽然想起另一件,拉著楊儀往旁邊走開:“你方才去見皇上,皇上可給你看過一顆藥丸了沒有?”
“皇上也給父親看過了?”楊儀詫異。
楊登點頭,又問:“你怎麼說的?”
“我……我自然是照實回答,那種東西,不可輕用。”
楊登眼睛微亮:“皇上可聽了?”
“這個,我也沒有十足把握。”
楊登垂眸想了會兒,輕聲一歎:“儘人事,聽天命罷了。就是不知為什麼藺小公爺要獻這種東西給皇上。”
楊儀愕然:“誰說是藺家給的?”
“魏公公啊,”楊登回答:“難道不是嗎?”
楊儀忙噤聲:“哦,我並沒有問,所以不知。”
“你不問也好,”楊登毫不懷疑:“這種類似五石散之物,初次服用,必定有身輕體健,神清氣爽之功,哪裡知道火毒都蟄伏於骨子裡,就怕皇上被其所迷啊。”
楊儀同他商議了此事,便叮囑楊登:“父親,你出宮後,好歹跟十七說一聲,叫他放心,你告訴他我是為了太後娘娘的病症,要在太醫院值夜。千萬彆叫他躁動。”
楊登看了她片刻,笑著歎氣:“好好,知道了。”
“另外,父親替我再給他檢查檢查傷口,告訴他,叫他好好養著,要有個什麼萬一,我……”楊儀說著說著,意識到這是在叫楊登傳話,有些話卻不好說出口,於是訕訕地打住:“總之他就知道了。”
這忽然提醒了楊登,他問:“對了,薛侯爺跟我提,說今年九月是好日子,想儘快的把事情辦了,你可知道?”
“啊……父親做主就是。”楊儀含糊應了聲,低頭。
楊登瞧著她的反應,了然於心。
本來若楊儀不知,就問問她的意思,看她願意不願意這樣急促。
如今見楊儀如此,那自然不必問了。
而且看兩人這般你儂我儂的如許情熱……倒是快點把事情辦妥當了為要。
林琅專門指派了四個小藥侍,讓他們負責隨身伺候。
楊儀因覺著昨日忙亂,就先叫弄了幾桶水,自己略做清理。
藥侍們把新做的官袍常服送了來,說道:“過一陣子,還有秋天、冬天的各兩套呢。”
楊儀洗漱妥當,又換了新袍子,整個人清爽自在了好些,見此刻無事,便踱步到了書庫。
她心中想著先前跟林琅所言,有關宣王之事。
本來想調昔日宣王再宮中的病曆冊子,隻不過……這種事情非同一般,隻怕她前腳動了,便會立刻給有心人知道。
怕節外生枝,楊儀隻得把此心放下,又想起了皇帝所謂的“不死之藥”,長生之論。
她苦思冥想,找了本東漢魏伯陽的《周易參同契》,以及葛洪的《抱樸子》。
這兩本都是煉丹長生的典籍,尤其是《參同契》,可謂是丹經之祖。
雖然楊儀對煉丹毫無興趣,但也不妨參考,看看到底有什麼竟會讓皇帝如此篤信。
隻是略翻了兩頁,到底不像是翻看醫書一樣,不由困倦於心。
楊儀擔心外頭隨時有內侍來傳,便不敢睡著,她揉揉眼睛,重新去書庫裡轉了會兒。
這次,卻找了本孫思邈的《急備千金要方》。
這《千金要方》,雖然不是煉丹之書,但卻更對楊儀的脾胃。
尤其是孫思邈其人,非但是名醫,且極通養生之道,據說當年他七十歲的時候,麵容身形還如少年,後來到一百四十多歲才仙逝。
而《千金要方》,尤其的包羅萬象,從醫德到處方,不論兒科婦科,內科外科乃至急救等,簡直是醫家必讀典籍,不愧“千金”之名。
對於這本書,楊儀其實極不陌生,如今不過是重溫而已。
隻是她因為困倦,手指亂翻,等定神一看,卻見寫的是什麼“所謂弱而內迎,堅急出之”。
她一怔,隻覺著此句陌生,為何之前毫無印象。
忙定睛看去,此後一句:進退欲令疏遲,情動而止……
楊儀愕然,覺著不對,趕忙翻回去細看。
看明白後,不免啞然失笑,原來方才她亂翻之下,竟無意中翻到了“房中補益”一節。
怪不得字句不似之前的那些記載熟悉,畢竟這《千金要方》裡她最不熟的就是房中補益了,之前看的時候,毫無興趣,也覺著自己用不上,所以沒有在意。
她本來想仍舊翻過去,可手指擦著書頁,驀地竟想起在甑縣,薛放因聽了陸神官說的什麼“雙修”,他就道“哪怕天天修”。
楊儀咽了口唾沫,左右看了會兒,見藥侍們都在外間,無人打擾。
於是,強打精神看下去。
隻是她之前洗漱沒有人幫忙,不免有些乏累,看的又不算是自己很感興趣的東西,看了會兒,眼前恍惚,不知不覺便伏在桌上。
正朦朦朧朧,隻聽耳畔有人道:“汀蘭哥哥,你說楊侍醫好不好看。”
“嗯……”
“那你說,楊侍醫好看,還是我好看?”
“嗯……嗯?”
這麼簡單的兩聲,楊儀卻皺了眉。
她老覺著這聲音像是在哪裡聽過,可又想不起來。
但楊儀卻知道這說話的女孩子是誰。
睜開眼睛,果真看到紫敏郡主叉著腰,站在跟前。而在她旁邊的,正是藺汀蘭。
楊儀忙起身:“小郡主……”
起的太急,不由頭暈,正搖晃,旁邊一隻手及時伸出來將她扶住。
楊儀轉頭,對上一雙眼尾微挑的清亮眸子。
她才一恍惚,藺汀蘭已經鬆了手,後退出去了。
這一切發生的很快,紫敏睜大眼睛,甚至沒察覺楊儀的異樣,隻說:“楊儀,你答應了去找我,為什麼叫我白等了一個多時辰!”
原來紫敏先前等了半天,不見人,還以為楊儀失約出宮了。
一打聽才知道在太醫院,於是竟尋了來。
楊儀道:“抱歉,小郡主,我一時累了,本想歇會兒,誰知就睡著了。”
紫敏聽她說累了,卻忙道:“哦,我不是真的要怪你,隻是問問。你還要睡嗎?你若要睡,我跟汀蘭哥哥先出去就是了。”
“已經好了。”楊儀起身,她整理了一下新的袍服,又道:“為何小郡主跟小公爺來這裡,他們並未通報?”
小郡主笑道:“你說那四個藥侍嗎?我不許他們出聲,他們當然不敢了。”又打量楊儀的袍子,有點豔羨地稱讚:“你穿這個可真好看,怪不得汀蘭哥哥都看呆了。”
楊儀一怔,看向藺小公爺。
藺汀蘭也沒料到紫敏會這麼說,一驚之下,臉頰上竟有些淡淡地暈紅。
他生得太白,那一點微紅就顯得格外醒目。
“誰看呆了!”他似乎很生氣,但是那點暈紅卻輕易地出賣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