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下地,扶著楊儀下車。
楊儀因為才騎過馬,在車內坐著的時候不覺著怎樣,一下車,才感覺雙腿酸麻,極不適應。
不由俯身又揉了揉腿。
薛放察覺,便安撫道:“第一次都這樣,以後多練練就好了。”
俞星臣正打旁邊走過,猛然聽見這句,麵色如見鬼怪。
薛放先前有許多故意,偏偏這次隻是隨口的一句話,還不明白自己哪裡說錯了。
看俞星臣瞪他們,便疑惑道:“怎麼了?”
俞巡檢望著薛放懵懂的臉色,又看看楊儀,再回想他方才那句話,那被緊緊攥住的心臟才慢慢鬆開。
巡差跟國子監的陳主簿眾人迎上來,請他們入內。
薛放大略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國子監出了人命,死的人正是今日在蔭監班內,和喬小舍一起欺壓過艾靜綸的叫丁鏢的。
此人乃是六品的揚威將軍之子,也會幾招拳腳功夫。
今天晚上,不知為何竟被發現死在蔭監舍外的假山石上。
薛放詢問:“這怎麼就跟艾靜綸有關了?”
陳主簿道:“在丁鏢死之前,有人曾看見艾靜綸跟丁鏢起過衝突,兩個人拉拉扯扯。”
薛放擰眉。
楊儀暗暗地握住他的手。
艾靜綸暫且被關押在一處空的房間內,有兩個巡差跟國子監的人在外看著。
俞星臣本來想叫人將他帶到廳內問話,誰知薛放等不及,竟要親自去看。
薛放是不相信艾靜綸會殺人的,可是,全是因為他之前一句話,才讓艾靜綸起了進國子監查案的念頭,如今出了事,薛放自然覺著責任在自己。
不管如何,艾靜綸不能有事。
差人見他們都來了,忙開門。
裡頭,艾靜綸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聽見門響,少年抬頭,在燈光中看見薛放跟楊儀,頓時跳起來:“十七哥哥!”他衝上前,用力抱住了薛放。
薛放一怔,好歹拍了拍他:“彆哭,到底是怎麼回事,快說明白,事情跟你無關的話,誰也冤枉不了你。”
艾靜綸鬆開他,淚汪汪地,又看向楊儀,卻有點轉悲為喜之意:“姐姐也來了!”
楊儀向他笑笑:“你慢慢地,把事情經過說一遍。”
俞星臣在兩人之後,艾靜綸雖然看見了,但不認識。隻覺著那人好生體麵貴氣的麵相。
他見了薛放跟楊儀,如同見了家人,定了定神,就把事情經過說了出來。
原來從白天,艾靜綸在蔭監班內安頓下來後,以喬小舍為首的那些人,時不時地用奇異的眼神打量他,那目光就仿佛是看一隻誤入了狼群的羊。
艾靜綸自打出娘胎以來,還是頭一次獨自這麼冒險行事。
起初的那點血湧過去後,難免有些緊張不安。
可一想到自己答應了薛放一定會查出點什麼來,現在再打退堂鼓,以後怎麼麵對表哥呢。
心中天人交戰之時,身後有人輕輕地戳了戳他,把艾靜綸嚇了一跳。
他回頭,卻見是一張白淨麵孔,身後的監生趁著喬小舍等人不曾留意,悄悄地跟艾靜綸道:“你能走還是快走吧,彆等吃了大虧就來不及了。”
艾靜綸道:“你說他們會對我不利?”
後桌之人點點頭,艾靜綸又忙問道:“那個馬縞,是不是也被他們害死了?”
對方一驚:“你怎麼還問這個?馬縞當然不是……”
剛要說,那邊喬小舍回頭。後桌那人趕緊低頭,假裝看書。
艾靜綸隻得回過身來,卻見喬小舍眯起眼睛盯著自己。
他不理會,喬小舍卻站起來,走到他身旁問道:“你是扈遠侯府的親戚?薛十七郎的表弟?”
艾靜綸驚訝,不動聲色道:“那又怎麼樣。”
喬小舍卻轉怒為喜,笑道:“哎呀,既然這樣,怎麼不早說呢?大水衝了龍王廟!”
艾靜綸愕然,他身後那人也露出詫異之色。
“誰跟你大水衝了龍王廟?”艾靜綸疑惑。
喬小舍笑道:“好兄弟,你難道不知道,扈遠侯府跟我們府裡也是有交往的,至於薛十七郎,他倒是個能人!我也是佩服的,你既然是他的表弟,我豈會為難你?”
艾靜綸很想告訴他彆沾十七,他不配。
可轉念一想,何必跟對方把關係搞的很僵呢?如果假意示好、興許還能接近他們,也許還會便於他查明真相。
於是艾靜綸假意道:“原來是這樣,我也是才知道。”
喬小舍抱著他的肩頭,哈哈大笑:“那以後咱們也都是一路的了,不用再分彼此。之前……就當作是不打不相識,兄弟可彆記恨我?”
艾靜綸忍著心頭不適道:“哪裡。我也是一時衝動而已。說了些奇怪的話,哥哥彆在意。”
兩人竟稱兄道弟起來,艾靜綸身後那人皺起了眉頭。
喬小舍卻看見了,眼神一利:“譚珣,你有話要說?”
譚珣低頭。
這日傍晚,喬小舍竟拉著艾靜綸,跟他們那一夥人一起吃了晚飯。
除了那個叫丁鏢的外,還有一個小眼睛愛說話的,叫做陳少戒,身材高挑的不太愛笑的,叫做歐逾,另外一個偏瘦的叫黃鷹傑,這幾個無一例外都是官宦之後。
艾靜綸幾次想當麵詢問馬縞的事情,又覺著不是時候,反會惹他們生疑。
隻虛與委蛇跟他們吃過了飯,丁鏢主動要求帶他去臥房。
往臥房走的路上,丁鏢笑道:“小艾,你之前嚷嚷小喬是殺人凶手,可是真心這麼想的?”
他竟主動提起。但艾靜綸知道他們是一夥兒的,哪裡肯透露,便道:“我隻是給激的,一時頭腦發昏胡說罷了。”
丁鏢打量著他,嘖嘖道:“那可惜了。”
艾靜綸問為何可惜,丁鏢道:“其實,關於馬縞這件事,我倒是知道點內幕……不過誰叫喬小舍他們家勢力大,我委實得罪不起,就隻能假意順從罷了。”
艾靜綸心頭一震,忙問:“你知道什麼?”
丁鏢笑道:“想我告訴你也容易……”他轉頭看看:“這兒人多眼雜不是能說話的地方,待會兒等大家都睡了,你……我細細地跟你說。這件事要戳出去,那喬小舍死定了!”
艾靜綸心中惦記此事,好不容易熬到大家都歇下,他聽著外頭響動,悄悄地披衣出門,按照跟丁鏢的約定,往院子外假山石洞旁而去。
眼見快到了,迎麵卻有個身影一閃。
艾靜綸認出是丁鏢,忙抓住他:“我在這裡!”
丁鏢用力一掙,竟將他推開,自己拔腿就跑。
艾靜綸被推了個筋鬥,以為他沒認出自己來,竟叫道:“喂!是我!你跑什麼?”
叫了幾聲,卻驚動了院子裡巡夜的:“誰在那裡?”
艾靜綸嚇了一跳,趕忙拔腿往回跑,剛跑到院門口,就聽到有敲鑼的聲音。
是他們發現了丁鏢的屍首。
最離奇的是,丁鏢竟然是赤/身裸/體的,而且下身血肉模糊。
湊近了看才發現,其命根竟是被什麼割去了似的,不翼而飛。
艾靜綸把經過告訴了薛放跟楊儀。
“我都不知他怎麼就死了,”艾靜綸茫然:“但他真的不是我殺的。”
此刻俞星臣聽見外間有動靜,回頭,卻見月門口是豆子跑了進來。
俞星臣不以為意,正欲轉身,卻一愕。
原來從豆子身後,探頭探腦地跑出一隻毛色淺黃的狗子,比豆子要小一些,正跟著豆子蹦來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