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已經睡了一覺, 醒來幾乎不知何時。
車夫告訴他已經過了子時,薛放差點沒按捺住。
幸虧裡間很快有了動靜。
楊儀才上車, 開車門的瞬間, 就已經被他一把拽了進去。
單臂攬入懷中,薛放道:“再不出來我就要進去找人了!”
楊儀撞在他胸前,昏頭昏腦, 忙坐直些:“不是叫你在家裡不許出來的?”
薛放道:“在家裡也是歇著,在這也是一樣, 總之我沒出去就是了,可不是不聽話。”又道:“你方才跟俞星臣說什麼, 這半天才過來。”
楊儀就把國子監內發生的事情一一告訴了薛放,薛放聽說俞星臣在山洞裡崴腳,嗤地笑了,聽到小黃狗被打傷, 又皺眉。
末了, 楊儀說道:“現在把喬小舍帶回巡檢司審問,馬縞仍不知下落,今日天晚不宜找尋, 明日俞巡檢必有動作。至於那斷手的主人多半就是所謂失蹤的老滕。”
這會兒馬車緩緩向前, 楊儀掙開他, 掀開車簾向外看, 依稀瞧見屠竹騎著馬, 跟小甘同乘一騎, 豆子卻是因為小黃狗的緣故, 跟著俞星臣他們回去了。
楊儀看了看路:“這是去哪兒?”
薛放從後靠過來,手探入腰間勒著,哼唧道:“天都晚了, 當然去崇文街。”
楊儀皺眉:“要去也行,但得答應我一件事。”
薛放把臉靠在楊儀頸間,閉著眼睛嗅她身上的香氣。
才要去親一親,強行忍住:“嗯,你說……”
楊儀道:“去了也安分守己的,不許……纏磨人。”
薛放聽到那三個字,情不自禁笑了聲:“什麼叫纏磨人。”
“就像是現在這樣。”
薛放越發摟緊了幾分:“那可不行。我半宿沒看到人了,還不許我抱一抱嗎。”
楊儀感覺他的臉都開始發燙,弄的她的心也跟著發顫:“十七!我是為了你好。”
薛放“嗯”了聲,聲音從她的頸間向上,慢慢地傳入耳中:“我知道。”
楊儀情不自禁地也咽了口唾液,道:“得為了你的傷著想。”
“我的手已經能動了,”薛放像是跟她貼在了一起,怎麼分都分不開的那種,“你之前答應過我,我若好了,就什麼都由我……這會兒我好了,怎麼就翻臉了呢。說話不算數。”
楊儀當時說這話的時候,是擔心他的手臂不能動,故而許諾。是懷著一種盼他快好的心願。
可是如今他的手臂雖則恢複中,但他這跳脫性子,總叫人擔心。所以才不肯放任。
“我沒有說話不算……嘶……”楊儀還未說完,便倒吸了一口氣:“乾什麼!”
薛放揉搓著,手勁兒卻極其地輕,似乎怕傷了她。
“我就、試試……”
“試什麼,”楊儀有些口乾舌燥:“你……”
她抬手去拿他的手,薛放湊在耳畔,張口,咬住了那點耳珠。
他的手太大,將那如雲一樣輕軟、極少被碰觸的寶藏,貪婪地掌握在內。
雖儘量控製力道,在麻癢中仍多一絲微微疼。
楊儀有點不適應,向後退,背後卻又緊貼著他的胸腹。
薛放唇間噙著小小地耳珠,恍若呢喃地:“姐姐真軟真甜,我真喜歡……”
渾身上下,每一寸都是珍寶。
楊儀心底那點理智,也如同冰雪似的一下子儘化在他的口中。
薛放在有些方麵,心細的倒是令人發指。
早派人去崇文街說今夜晚一些要來,讓門房留門。
所以這邊兒瑤兒等也時刻警醒著,幾乎馬車才過街,那邊已經聽見,急忙開門,上下準備。
接了入內,瑤兒問要不要用飯,備水。
此刻夜深,楊儀晚飯不曾吃,可也不覺著餓,但看看薛放,知道他必定餓著,便問瑤兒是不是準備了什麼。
瑤兒道:“晚上聽說姑娘要來,就準備了合歡燒海參,甘草鷓鴣,紅燒鹿筋……當歸豬蹄湯,還有梗米紅棗粥,南瓜餅。”
楊儀不由笑了:“你越發能耐了,先吃點兒吧。”
飯菜送了上來,楊儀喝了半碗粥,吃了兩塊海參,一塊鹿筋,兩口湯,就已經差不多了,隻顧夾菜給薛放吃。
瑤兒準備的飯食不消說都是補血益氣的,楊儀心想著薛放平時在侯府也未必吃的好,便投喂一樣不停地給他往麵前送。
薛放的身體畢竟跟楊儀的不一樣,加上晚飯隻吃了一個餅子,確實餓了,便吃了不少。
隻是雖然吃的香甜,可是見楊儀燈影下清瘦的臉容,心裡就不受用:“你吃這麼點就行了?乾嗎總是給我忙?”
楊儀見他吃的好,自己也覺著喜歡,溫聲道:“我吃多了胃裡反而難受,放心吧,我有數呢,你不用管我……給你再舀一碗湯可好?”
“你總是這樣,我擔心。”
“又擔心什麼?”
“總是這麼殫精竭慮,忙忙碌碌,吃得少睡的也少……”他越說,就真的難受起來,竟道:“楊儀,要是你能夠睡安穩吃多些,身體能夠安康無病的,我寧願自己折壽……”
楊儀起初以為他又說打趣的話,越聽越覺著不對,沒等他說完便嗬斥:“住口!”
門外的小甘跟瑤兒許久不見,正在低低說話。
猛地聽見楊儀變了聲調,兩人嚇了一跳,趕忙偷偷地探頭查看怎樣。
卻見楊儀臉色都變了,兩隻眼睛瞪圓看著薛放:“你……這樣好好的飯不吃,胡說八道什麼?大吉大利……還不趕緊啐啐!”
薛放張了張嘴:“啐什麼,要應驗了最好,我心裡是這麼想的。”
楊儀的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胡說,你是不是誠心氣我?”她氣急之下,即刻咳嗽起來。
吃飯的時候最怕動怒了,何況楊儀是天生的弱症,方才好不容易吃下去的那點東西也在心裡蠕動。
薛放見勢不妙,趕緊挪到她身旁:“好好,你彆生氣,我聽你的,我啐……”他轉頭向著地上呸了兩口:“我說錯話了,剛才那句不作數,行了吧?隻要你長命百歲,我也長命百歲,好不好?”
楊儀忍著咳,手抵著胸口,一時之間頭上的血筋都在抽疼。
此時小甘跟瑤兒見勢不妙也趕緊跑了進來:“怎麼了?姑娘是怎麼了?”
小甘道:“十七爺說什麼了?把姑娘氣的這樣?”
薛放訕訕道:“沒什麼,就是一句話。”
小甘雖然沒聽見他們說什麼,但擔心楊儀,便不由道:“怎麼這麼久了,還不知道姑娘忌諱什麼呢?十七爺不是最知姑娘心意的麼?”
她的聲音裡透出幾分責備。
瑤兒打量著薛放跟楊儀,悄悄地拉拉小甘。
薛放無言。
楊儀閉上雙眼慢慢吸氣:“罷了,也差不多了……洗了澡歇一歇,明兒還有大把的事。”
薛放握住她的手:“你彆生我的氣。”
楊儀垂眸:“沒有,你要不吃了,就也早點睡。”
瑤兒在旁端量,本是要默默離開。
見楊儀心裡仿佛過不去,她便故意小心地問道:“姑娘,這菜還有不少……是不是做的不可口?”
楊儀微怔:“不是,你這樣用心,自然是極好的。”
瑤兒笑道:“既然好,怎麼不多用些呢?”
“已經吃了不少。”
“這哪裡算得上不少,”瑤兒頓了頓:“說起來,上次那位廖軍爺在這裡住了一宿,廚房的米缸都空了……那才是真正吃的多呢。”
楊儀聽她提起廖小猷,不由一笑。
瑤兒又問道:“姑娘……廖軍爺他的傷可好些了?”
“還沒呢。”
小甘摸到了瑤兒的用意:“彆說了,廖大哥什麼都好,那麼大個子,不怕刀,反而怕針,姑娘想給他縫針,他死活不肯。”
瑤兒眨了眨眼,笑道:“這樣……廖軍爺起初看著好生嚇人的模樣,誰知性子憨憨的,倒有些孩子氣,我記得小時候,家裡有孩子不肯吃藥,就拿藥假裝糖給他吃,他心實,就以為是糖,還真的吃了,忒也好騙。”
楊儀起初隻應付她們兩句,聽到這裡,心中一動。
瑤兒見她的臉色已經平靜,才道:“姑娘,我看十七爺還沒有吃飽呢……飯等會兒再撤不遲,我們先去備水。”跟小甘兩個退了出去。
屋內,楊儀若有所思,薛放不敢出聲。
還是楊儀自己反應過來:“飯菜要冷了,怎麼不吃了?”
薛放道:“你生氣,我怎麼吃得下。”
“誰生氣了?”楊儀的那點兒急火跟傷怒,早消散了:“隻要你答應我,以後再不許說這種話。”
“不說了。”薛放探手握住她的手,眼睛盯著她:“我不說了,但你也要知道我的心意……我隻願你好。彆總是顧著彆人。”
楊儀反握住他的手:“我知道。”
之前她隻覺著自己命如草芥,活一天是一天。
但是有了他,便起了長相廝守,長長久久的念頭。
薛放的心意,正是她的心意。隻是萬萬不肯他說那些自傷似的話,若她的康健是用他的壽所換,她豈能容忍。
吃過飯,時候已經不早,楊儀沐浴過後,回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