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於白的膚色, 被打了一巴掌後,通紅的指印迅速顯現,極為清晰。
藺汀蘭的臉隻稍微側了側, 然後他轉回頭,直視向永慶公主。
他淡聲問:“您的手可還好。”
永慶公主一愣。
藺汀蘭上前一步,盯著公主, 麵無表情地說道:“我先前在外經曆的可不是這些小打小鬨。沒得隻弄疼了您尊貴的手。”
公主擰眉:“你……”
藺汀蘭後退, 向著公主傾身行禮:“若無吩咐, 我還有事。”
沒等永慶公主開口,藺汀蘭轉身向政明殿的方向而去。
身後長公主似乎說了句什麼, 藺汀蘭充耳不聞。
進了宮門, 他止步轉頭:“你呆在這裡做什麼?”
在宮門旁邊躲著不動的,赫然正是紫敏郡主。
郡主被藺汀蘭發現,訕訕地走前了兩步:“汀蘭哥哥。”
藺汀蘭垂眸:“不要在宮內隨意亂走, 還是回去吧。”
紫敏乖乖地答應了聲,走到他身旁, 猶豫半晌還是問道:“蘭哥哥, 為什麼長公主要、要打你啊?”
方才公主跟藺汀蘭說話的時候,身邊的內侍們都退得遠遠地, 也並沒有聽見。
紫敏隔得遠,自然更不清楚。
何況就算聽見了隻言片語, 也未必就懂。
藺汀蘭淡淡道:“大概是我做錯了什麼吧。”
紫敏是第一次看見永慶公主動手打人, 略微嚇到了:“可是、我第一次看到公主這樣……有點可怕。再說,我覺著蘭哥哥你很好啊, 又能做錯什麼呢?”
藺汀蘭道:“你不懂。”
“什麼我不懂?”
“對一些不喜歡你的人來說,不管你做什麼都是錯的。”
紫敏一想:“蘭哥哥,你是說公主不喜歡你嗎?不會的……她是你的生身母親啊。”
藺汀蘭不置可否。
紫敏見他不做聲, 便道:“我都不記得我的父王跟母妃是什麼樣子,做夢都想要見到他們……要是他們還在,一定會很疼我的,絕不會打我。”
藺汀蘭看向紫敏,微微一笑:“當然,人跟人是不同的,何況你又這樣惹人喜愛。”
紫敏聽如此說,忙道:“蘭哥哥,你能不能帶我出宮?”
藺汀蘭一愣:“你又想做什麼?”
紫敏道:“我想十七哥哥了!”
藺汀蘭本以為她是覺著宮內悶,想出去玩耍,驀地聽了這句:“什麼?你想他?你為什麼想他?”
紫敏扭了扭衣帶,道:“我看到十七哥哥,就想到父王,想到父王,就想見十七哥哥。”
藺汀蘭瞠目結舌,竟不懂她的意思:“你……你把他當成,你……怎麼會這麼想?”
“皇後娘娘常常跟我說父王以前的樣子,說他又威武,又英俊,光彩奪目,隻要有他在,彆的人就都給比下去了,我本來想不出是怎樣,可見到十七哥哥後,我就覺著父王多半就是那樣的。”紫敏的眼睛都亮了:“蘭哥哥,你覺著是不是呢?”
藺汀蘭窒息,半晌,才笑著搖了搖頭。
紫敏卻不依不饒地拉拉他的袖子:“蘭哥哥,你到底帶不帶我出去啊?”
藺汀蘭道:“不成,給皇上知道後我可擔不起乾係。你最好也彆起這個心思。”
紫敏滿麵失望,撅起了小嘴:“你們都不如十九哥哥對我好。”
藺汀蘭瞥了她一眼,望著郡主失落之色。
這個女孩子顯然不知道她如今是何等的幸運,一天到晚所苦惱的隻是自己在宮內發悶,想儘辦法要出宮去玩。
不知世事艱難,不知為人的疾苦,也沒見識過大艱大難,生死關頭,隻活在自己的小天地之中……
藺汀蘭望著紫敏,想到他自己,又想到楊儀,甚至薛放,他們哪個不是在刀刃上滾過好幾次的,幾度在閻王麵前討命。
紫敏不知道這些苦難,倘若她一輩子都被寵愛著,不去經曆所有艱難,也許……
藺汀蘭笑了笑:“是是是,我們都不如陳十九。等他從沁州回來後,讓他陪著你玩兒可好?”
“你不用敷衍我,”紫敏向著他扮了個鬼臉:“我不跟你說了!哼!”
藺汀蘭跟紫敏打著趣,之前在永慶公主跟前受的那點氣不知不覺也消散了。
他先把紫敏送回了宮中,往侍衛房回去的時候,正遇到太後身邊的女官丹霞,帶著一隊宮女經過,見了他,忙止步行禮:“藺統領。”
藺汀蘭止步:“姐姐好。”
丹霞抿嘴一笑:“這可不敢當,藺統領要往哪裡去,可見到過長公主殿下?”
問話之時,她看向藺汀蘭麵上,瞧出那臉頰上沒退的數道紅痕。
丹霞眼神變化,欲言又止,隻假裝沒看見的。
藺汀蘭淡淡道:“遇到過,想必已經出宮去了。我方才送了小郡主回宮,此刻正要回侍衛房。”
丹霞稍微斂了笑,溫聲道:“皇上對小公爺委以重任,小公爺雖則儘心,可也要多加保重身體。”
藺汀蘭抬眸:“知道了,多謝姐姐提醒。”
丹霞才又笑道:“我不打擾藺統領了,娘娘還等著我回話呢,因為先前瑾妃的病症一直不妥當,今兒聽聞楊侍醫去看過了,娘娘掛心,特叫我去問了問。”
藺汀蘭垂首:“姐姐請。”
丹霞含笑:“不妨事,藺統領先行。”
藺汀蘭倒也沒有客氣,行禮之後,邁步向前去了。丹霞望著他的背影,輕輕地歎了口氣。
小公爺回到禁衛營日值房中,正有兩名校尉不知在低語什麼,看到他忙讓開了。
等他們去後,一名副手才悄悄地過來,對藺汀蘭道:“統領,因為先前黃校尉的公子出了事,他們正在議論紛紛。”
藺汀蘭道:“就是國子監那件事?現在如何了?”
副手道:“公子已經被關了兩天了。黃校尉先前去找過褚統領……”說到這裡,就看向藺汀蘭:“隻不過這件事隻怕褚統領也幫不上,畢竟巡檢司的那位俞星臣、再加上個薛十七郎,哪一個都不是好對付的。褚統領先前才被皇上斥責,自然更說不上話了。”
藺汀蘭漫不經心地:“你總不會是受人之托,來求我的吧。”
副手語塞,忙陪笑:“統領……黃校尉也是沒法子了,他那公子本也不是那等惹禍的人,隻是被卷於其中,身不由己罷了。就算不能幫著救出來,到底問問究竟……當然,統領才上任多久,便這樣,實在是太過於冒昧,所以他不敢開口,才隻私下裡求褚統領的。”
藺汀蘭思忖片刻:“想通融,恕我不能。打聽消息的話,我倒是可以試試。”
楊儀下午自太醫院出宮,立刻先往巡檢司。
正俞星臣送了那劉博士離開,吩咐人去國子監請陳主簿跟元學正兩位前來。
薛放聽聞楊儀到了,趕忙跑出來,把先前審訊的種種先行告知了她。
楊儀一邊聽,一邊給他檢查手臂:“這個案子交給俞巡檢辦就行了,你何必也在這裡跟他一起?”
薛放道:“要是彆的,我自然不插手,隻是這個……著實惱人,我想眼看到那幾個崽子被釘死。”
“皇上可又問你跟那個索力士動手的事了,”楊儀小聲道:“你想在這裡也成,隻是千萬給我留神不許鬨事。”
薛放愕然:“皇上好好地怎麼又問這個?”
楊儀頓了頓:“還說,以後也不許乾那偷偷摸摸入宮的事了,可一不可二三,知道嗎?”
薛放倒也不傻:“皇上是不是也知道了?他為難你了?”
楊儀怕他擔心,忙道:“這倒沒有。皇上隻是提了一句,以後留意就是了。”
正說著,就見國子監的俞太息帶了陳主簿、元學正兩人從外而來。
薛放嘖嘖道:“這位監丞怎麼也來了?”
楊儀小聲:“休要無禮。”又道:“你去看看,我先去看看小猷他們。”
薛放笑道:“那隻狗我看過了,它已經能跑了。隻是怕傷口不妙,所以叫屠竹他們看著,不許它亂竄。”
楊儀到了裡間門,果真見那黃狗趴在地上,豆子陪在旁邊。
斧頭跟屠竹在外間門,看她來了忙迎著,楊儀細看過黃狗的傷,並無大礙,摸摸它的頭:“還好,你是個命大的。”
出來後又去看過小猷,從縫針後,小猷的傷口大有起色,他總算也逮到了機會,對楊儀道:“小太醫,你怎麼弄法子哄我呢?”
楊儀笑道:“為了你好,隻能如此了,勿怪。”
小猷道:“這也虧得是你,要是彆人我可不答應……下次不許了。”
楊儀隻是笑。
又看過了小梅,折回前廳。
卻見廊下,俞星臣揣手低頭。
他麵前,俞太息滿臉不悅:“你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俞星臣道:“回監丞,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
“你查監生也就罷了,如今,難道連學官也要查?豈有此理!”
俞星臣好聲好氣地解釋道:“並非是查,隻是詢問一二。”
“哼,”俞太息冷哼了聲:“倒也不必,國子監裡出兩個沒教好的害群之馬也就罷了,學官們我是有數的,哪一個不是飽讀詩書、品行端正的人?豈有任何一個作奸犯科的?我身為監丞難道不知?這一次,我暫且姑息,絕不可能有下回。”
俞星臣欲言又止。俞太息道:“我看你未必明白,倘若下次你還想傳問他們,隻管傳我,橫豎他們的事情我都知道!”
薛放袖手在旁邊看著,見俞星臣竟被訓的無法還嘴,他忍不住道:“俞監丞,我不像是你們這般飽讀詩書,隻是也聽說過一句話,‘人心隔肚皮’,你又不是一天十二個時辰緊跟著他們,你真的能給這些人打包票?”
俞太息竟道:“不錯,我便能。”
薛放笑道:“那不如打個賭……”
他剛說了這句,俞星臣喝道:“小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