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逍詢問裡長, 找到負責朱先生居處的甲首,叫他帶路。
正如俞星臣事先了解到的,這朱大夫是兩年前來到南外城的,醫術雖不算很高明, 但為人還算不錯, 所以這次他主動自願前來,還有許多人盛讚他的義舉, 不料竟是敵國細作。
朱大夫並沒有成親, 雖說這兩年也有不少想替他說親的, 但他一直都是獨身一人。
甲首道:“從朱大夫去了團練營後, 他家裡的門就鎖了, 一直無人居住。”
趕到後將門打開,入內搜查了一圈,果真無人。
一應家具陳設,也如平常,除了米缸之類都是空的, 也沒有什麼彆的吃食。
巡視了一圈並無其他異常, 將在出門的時候,付逍無意中看到半掩的門板上似乎有些許痕跡。
把門板轉過來細看,卻見上麵有些新鮮的“紮”痕,就如同把利器捅在上麵留下的。
觀察那些痕跡, 深淺一致。
付逍認得這種消遣,以前在北地軍營,閒來無事的軍士們,就把木板豎起來當靶子,扔飛刀比準頭玩兒。
但是這木板上的痕跡如此一致,應該是一人之力。
而且力道控製的爐火純青, 才會深淺如一。
門外,幾個鄉勇等候多時,見付逍未出來,便悄悄道:“你沒把那隻死了的老鼠弄出來?”
另一個道:“你是說笑麼?這瘟疫從何而來?我可不敢碰那東西,又不是嫌命長,何況都不知怎麼死的,那麼多血。”
付逍聽見問:“在哪裡?”
原來兩個鄉勇是在屋後牆根發現的,引著付逍過去,一看,果真一隻碩大的老鼠死在地上,血已經凝固了。
付逍皺眉,蹲下身子,卻見老鼠的肚子上,竟是插著一根細細的樹枝,樹枝準確地穿透老鼠脊柱,將它牢牢地釘在了地上。
付逍屏息。
從朱家出門後不久,便遇到了藺汀蘭。
付逍將朱家的可疑情形告知了小公爺,藺汀蘭道:“這麼說,確實有人在那呆過。”
“而且是高手,”付逍擰眉:“從那隻老鼠的死狀看來,顯然是一天之內死的……當然不可能是姓朱的自己所殺。”
“那他們現在又躲到哪裡去了……”藺汀蘭思忖:“可問過左右鄰舍了?”
付逍道:“左右各自兩家都已經問過。”
方才問謹慎起見,甲首拍門,叫了左右鄰居,鄉勇們入內檢看了一番,又詢問是否見過可疑之人在朱家出沒,他們卻一無所知。
團練營這裡暫且安頓。
俞星臣帶了回來的靈樞,親自去南外城門處見端王。
先前端王帶了他跟藺汀蘭前來,俞星臣執意請端王勿要入內,畢竟王爺萬金之軀,不可冒險。
不如叫自己代為先行,端王在此等候消息。
端王從善如流。
此刻,俞星臣親自把團練營發生的種種告訴了端王,又請端王先行回王府,一有消息,他立刻會派人告訴。
端王驚愕於北境細作竟潛入此處,趁機興風作浪,不由又感慨俞星臣總能料得先機。
不然自己若進了團練營,萬一這些賊人狗急跳牆,指不定又將如何。
於是問起楊儀,俞星臣說道:“喝了新配的藥,似乎有些穩住了。”
端王道:“但願無礙。既然這樣,你就留在此處幫為照看……令牌你自拿著,有什麼需要,即刻派人去尋,不管任何代價,總之要保證楊侍醫無恙。你做主行事,不必忌諱。”
俞星臣遵旨,恭送王爺。
端王起駕回王府,路上行人越發稀少了。
內侍尤公公想起一件事來,說道:“王爺,如今楊登在陳府裡,這楊侍醫又如此,楊大公子且也不能脫身,您說明兒宣王殿下的側妃娘娘可怎麼進府啊。”
端王一下子也想起來,明兒竟是楊甯進宣王府的日子,沒想到偏偏趕上這麼個局勢。
見王爺沒有出聲,尤公公便又小聲道:“說來也奇怪,好好地怎麼宣王殿下就要著急先把側妃接進王府呢?當初突然要娶她就很叫人意外了。真真是件件出人意料。”
端王淡淡道:“總之此事跟本王不相乾,提這些做什麼?正事還操心不過來呢。”
尤公公忙道:“是,奴婢一時多嘴了。不過,雖說楊侍醫功勞卓著的又受皇上青眼,王爺竟為了她冒險親臨南外城,也實在是恩寵至極了。”
端王皺皺眉,仍不言語。
尤公公察言觀色:“如今林院首也在那裡,想必楊侍醫定然無礙。”
“她最好無事。”端王這才出了聲,歎道:“要不然……”
尤公公不懂這句的意思。
楊府。
夜色漸濃。
漆黑的天幕,有一點月影懸掛。
楊甯靠在門邊兒上,眼見天色一點點暗了下來。
明兒,就是她正式進宣王府的日子了,她選了一條跟前世異曲同工的路。
雖然是當時衝動之下,沒有選擇的毅然選擇。
那時候她得知真相,知道俞星臣才是幕後黑手,害了自己。
可笑她先前還一門心思要跟他重歸於好,終於想試試看真心對人的時候,卻被人狠狠戳了一刀。
楊甯返回護國寺,是因為先前早上,她還在這裡甜甜蜜蜜地許下了“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誓言。
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一刀捅穿,一刀兩斷。
她是回來怒斥這虛偽的佛祖的,她想起了當時她在許願的時候聽見的那一聲冷笑,難道就是佛祖對她的警戒、或者不屑?
那時候,宣王從後麵走了出來。
看著楊甯狼狽的樣子,他道:“你不會是想死吧?”
楊甯抬頭瞪向他,當望見他的臉的時候,目光卻逐漸變了。
宣王看了她一會兒,望著她渾身濕淋淋的樣子,忽然說:“你跟我來。”
他轉身就走。
楊甯本來可以在那時候離開。但她竟站起來,跟著他向內走去。
當時對她而言,什麼都不怕,就算宣王想騙她進去把她一刀殺了,她都甘心情願。
宣王把她領到了自己的房中。
他拿了一塊大巾帕:“擦一擦吧。這樣會著涼的。”
楊甯的裙子上還在往下滴水,她握著那塊巾帕,卻並沒有動手,而隻是望著宣王。
他凝視著她,又不像是在看她,仿佛在看一個“故事”一樣,有點意味深長的眼神。
楊甯突然想起那聲冷笑,提高聲音問:“那時候是你?你聽見我的話了對嗎?”
宣王並沒有否認:“哦。”
楊甯道:“你笑什麼?有什麼可笑的?”
宣王眨了眨眼:“沒什麼,我隻是不懂而已。”
“不懂?”
宣王道:“我不懂你們為什麼就為了另一個人死去活來的……”他搖搖頭,似乎麵對個單純無解的題。
楊甯呆呆地看著他。
宣王道:“你看著我做什麼?”
楊甯看著他的眉眼,她的身上極冷,卻在冷絕之中,於心頭冒出一點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