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薛放說什麼甕中捉鱉, 胥烈竟不慌不忙道:“是嗎?”
他的帽兜未曾除下,臉上還蒙著帕子,隻一雙眼睛時不時地閃一閃, 顯出幾分詭異陰森。
這個打扮, 讓薛放不禁想起了當初的黎淵, 都是這麼鬼祟。
薛放看他倒似有恃無恐的, 便道:“你還有什麼後招?隻管用出來。”
胥烈望著他,剛要開口,便覺著腹下又是一陣鑽心刺痛。
當即忍痛道:“原先竟是我高看了薛十七郎,竟用下三濫的招數。”
“好說,你不也是同樣彼此麼。”薛放看看自己的右臂。
薛放因為右臂不能隨意動,所以才上了腿。而胥烈明知他的右臂有傷, 卻仍是攻他這一處。
所以薛放如此說。
此刻, 付逍已經跟那身材魁梧的男子鬥在一起。
薛放隻一眼便看出付逍打不過。
畢竟老都尉有傷在身, 又是氣迷了心, 隻憑著一股瘋了似的勁頭, 這樣下去, 隻怕落不了好。
可是那個人殺害了嶽屏娘,若不報這仇,天理難容。
薛放掃著胥烈,心想隻要把他拿下, 就不愁其他嘍囉不束手就擒。
但方才那一對招,薛放已經看出來,這胥烈也非泛泛之輩, 如果自己的手臂沒受傷,或者可以一戰,但……
若要打起來他自然不懼, 可若弄壞了手,卻不好對楊儀交代。
幸而如今有個“幫手”在這裡。
於是薛放轉頭看向藺汀蘭:“你打算看到什麼時候?”
藺汀蘭則心不在焉般看向旁邊院牆,問道:“隔壁是誰家的房子?”
薛放還沒如何,胥烈眼神一變。
忽然他喝道:“住手。”
付逍哪裡肯聽,就算命不要,也要給屏娘報仇。
倒是那魁梧漢子聽命收手,隻管避讓。
胥烈淡淡道:“付先生若還纏著他,這個女人就真的死了。”
付逍猛然止住,不可置信:“你、你說什麼?”
那跟他對打的高大漢子,聞言臉上卻掠過一絲不安之色。
胥烈偏偏看向漢子,了然地微微一笑:“他素日就算吃肉,都不吃母的,更從來不肯殺女人。所以我想,嶽屏娘沒死。”
漢子垂首惴惴道:“少主、我……”
“放心,我知道你不是抗命。”胥烈倒是沒什麼不悅之色。
這會兒付逍忙不迭跑去扶住了屏娘,他心裡隻當胥烈狡詐,必定是騙人的,何況他親眼所見,屏娘的脖頸都給割開了,血流了那麼多,怎麼會無事……
將嶽屏娘小心抱起來,試探她的鼻息脈搏,付逍的眼睛瞪大了幾分,又忍著驚心查看她頸間的傷。
雖然燈火昏暗,仍能看出來,原來刀刃隻是割破了外層的肌膚,竟沒大傷到裡頭的喉管,更沒割破大脈。
薛放也是喜出望外,付逍摧折半生才得了這麼一個伴兒,沒事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隻聽胥烈道:“小侯爺,這樣吧,今日到此為止,眼見快要到開九城的時候了,你我不如……就此一彆,以後自然更有重逢的時候。到那會兒,你的手臂應該也就養好了,你不用再用下三濫手段,而我也不用再乘人之危,咱們正經地大戰一場,如何?”
薛放回過神來,冷笑道:“誰跟你大戰一場,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討價還價?”
胥烈道:“我當然有資格,我用一條人命,來換出九城的路。”
“誰的人命,你自己的?那我立刻答應。”薛放以為他指的是嶽屏娘,便故意擠兌。
不料沙狐一笑:“嶽屏娘不是有個兒子麼?”
“曉風?”薛放屏息。
胥烈又看向門外的藺汀蘭:“小公爺也不必費心,那院子裡確實是我的人,隻是為了那孩子好,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不然受了驚嚇,恐怕失手做了錯事……他們可跟我這位麵狠心軟的哥哥不一樣,生冷不忌,性子上來,三歲小兒照殺不誤!”
付逍隱約聽見這話,驚愕轉頭。
本該十分寂靜的夜半三更,街頭突然傳來馬蹄聲響。
薛放聽得明白,知道是援軍。便問道:“你把曉風如何了?”
胥烈卻也聽見了,道:“隻要我們能夠平安出九門,那孩子就無礙。對了,小侯爺,你要想明白了,嶽屏娘雖非致命傷,但如果她知道她的兒子慘死,你覺著她是會好呢,還是會……”
話音未落,急促的腳步聲,馬蹄聲,陸陸續續在院外停下。
是俞星臣帶人到了。
士兵們把付家圍住,靈樞陪著俞星臣從外走了進來。
俞星臣抬眸向前看去,目光從藺汀蘭身上越過,到了裡間。
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立在暗影中,除此之外,還有另一道影子,完全看不見對方的臉。
“沙狐。”俞星臣精神一振,在心中叫道。
一想到自己竟跟將來揮兵南下覬覦中原的罪魁禍首麵對麵,俞星臣恨不得立刻拿刀上去,先把他剁碎了再說。
胥烈也在看俞星臣:“就是你,逼死了朱七?”
俞星臣淡聲道:“不過是他咎由自取。正如閣下如今一般,你為何還不束手就擒。”
胥烈道:“我知道俞巡檢言辭了得,隻是今日,隻怕我還真不能從命。”
“那就由不得閣下了。”俞星臣已經急不可待。
他的耐心在胥烈麵前,短暫的像是陽光下的露水,滿心隻是想趕緊把此人弄死。
胥烈卻看向薛放:“小侯爺,我的條件你想好了麼?”
俞星臣看向薛放,然後沉聲道:“此處是我主事。不必其他人做主。”
胥烈揚眉:“我想也是,畢竟是區區一個小兒,自然沒有我的命要緊,彆說是一個,就算十個曉風在跟前,俞巡檢也會不惜用他們來換我的命吧?”
俞星臣聽出他的挑唆之意,果斷地對靈樞一揮手:“殺了!”
靈樞得令,立即就要上前,薛放道:“且慢。”
俞星臣嗬斥:“小侯爺!”
靈樞閃身向前,才拔刀,院牆那邊仿佛是誰慘叫了聲。
夜色中聽來,驚心動魄。
“靈樞!”薛放頓喝了聲。
靈樞被迫止步。薛放問胥烈:“我怎知放了你,曉風會如何?”
胥烈道:“我會把他交還給你。”
“怎麼交?”
“到南城門口,我把人還給你,你們不可再追。”
薛放沉吟。
俞星臣卻抿了抿唇,壓住眼中一點光芒:假如這樣的話,隻要曉風換了回來,再叫人追上去殺了,隻要在周朝地界,就不為難事。
胥烈仿佛看出他的心思,道:“我相信小侯爺是一諾千金的人。不過信不過這位俞巡檢。”
俞星臣冷哼了聲。算他有先見之明。
他不理會胥烈,隻轉身低低對薛放道:“此人不能放,若是放他離開,無異於放虎歸山。後患無窮。”
此刻,隔壁一陣喧嘩,是曉風的聲音道:“付叔,娘……”少年有些害怕,但還是儘量平靜的聲調。
一個侍衛從外跑進來,對俞星臣稟告道:“隔壁院子裡有兩人挾持了一個少年。方才出手傷了一個鄉勇。”
胥烈道:“他們兩個人的耐心有限,小侯爺可要快些決斷。”
薛放看向俞星臣:“讓他們走。”
“不行!”俞星臣冷聲製止。
薛放道:“你真的想讓曉風死?”
俞星臣不由分說道:“我隻知道,要不惜代價,讓胥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