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節過後, 楊家得了兩個“意料之外”的好消息。
其一,是府裡的二奶奶金嫵發現自己有了身孕。
自從服用了楊儀給開的“金蓮種子方”後,金嫵隻覺著身體似乎跟之前有些不同, 先前那股時不時出現的陰冷之感消失了, 精神奕奕,也不似先前一樣總愛發脾氣。
床笫之時,同楊佑持也頗有點兒魚水和諧之意了。
隻是她可沒想到, 那方子如此的效驗。
加上那一陣府裡多事, 楊登陷在陳府, 楊儀楊佑維在南外城,而楊甯又偏去了宣王府, 乃至楊佑持散藥, 被楊達懲戒……此後也不消停, 柳暗花明因禍得福, 楊佑持竟麵見了皇帝,得皇帝禦筆親題了藥館之名,還有楊儀封侯,開府, 種種。
短短的數日,簡直大落大起, 經曆了多少人一輩子沒經曆過的事, 動魂悸魄。
金嫵自然也顧不得自個了, 除了還按時吃藥, 也沒十分渴盼如何。
直到前日,兩人出了老太太上房。路過月門的時候,鄒其華問她:“你最近吃飯的口味怎麼變了那麼多?”
因老太太最近不喜一個人,吃飯的時候都叫著他們一起, 圖個熱鬨。
鄒其華瞧的清楚,金嫵並不吃那些她素日喜歡的肥甘之物,而總是撿著那些爽口小菜去吃。
金嫵自己倒是沒察覺,隨口道:“咳,我也不知道,最近大概是幫著二爺弄那些新進的藥材、算賬等,忙昏了頭,總覺著有些悶鈍,想吃點兒酸酸涼涼爽口的東西……是不是秋老虎厲害?”
“什麼秋老虎,”鄒其華搖了搖頭,端詳她的臉色:“你之前不是吃了儀兒給開的藥麼?有沒有讓人把把手?”
“啊?”金嫵一怔:“藥是照吃,把什麼手?”
“看看有沒有……孕啊。”鄒其華提醒。
金嫵噗嗤笑了起來:“瞧你說的,還真立竿見影嗎?這種事情哪裡能著急。你真把儀兒當成了那靈驗的菩薩了?”
鄒其華哼道:“這可不一定呢。”
金嫵雖然嘴裡不信,可卻留了心。
不過她擔心,若特意請楊佑維來給自己看,未免顯得過於心急。而楊儀最近又忙……索性自己悄悄地帶丫鬟出府,找了個藥局,請大夫診脈。
圖的是若沒消息,就當無事發生。
誰知那大夫才上手,便笑了起來:“奶奶這是喜脈啊!恭喜!”
金嫵耳朵嗡嗡作響,不敢置信,身後丫鬟忙問:“真的?你沒聽錯?”
大夫極肯定:“奶奶是滑脈,脈若連珠滾玉盤,斷然不會錯的。”
金嫵張口結舌:“不、不會吧……”謹慎起見又叫了個大夫來再聽,還是一樣。
等金嫵回到府裡,整個人還飄飄蕩蕩,像是在雲端裡一般。
她叮囑丫頭不許亂說,隻熬到了楊佑維從宮內回來,金嫵求他給號脈。
當看到大哥哥臉上那一抹笑意,金嫵知道果然準了。
不知為什麼,鼻子一酸,淚就撞上了眼眶。
她算是個要強的女子,雖不曾對人說過,但是這成親幾年無孕,成了壓在她心上的大石,無數次她暗中尋思假如真的自己不孕,那該怎麼是好,必定會被人嫌棄奚落,無路可走,最終除了削發為尼,恐怕隻有一死了之。
如今總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萬事都好。
金嫵起初還要強忍,眼淚已經忍不住珠子般滾落。
楊佑維先是不知何意,片刻忖度出幾分,便離開了。
很快鄒其華來到,百般安撫,又想起之前金嫵鐵齒的話,鄒其華取笑道:“我說罷?儀兒非但是個菩薩,還是送子觀音呢。”
金嫵正嗚嗚地發泄哭了一陣,聽了這句,卻又破涕為笑:“對對!還是你有先見之明,唉,儀兒!”
當天楊佑持回來,滿府的人都向他賀喜。
楊佑持知道,簡直樂的手舞足蹈,將跳到屋頂上去。
正楊儀也回府了,夫妻兩個過去道謝,楊佑持打躬作揖,簡直要給楊儀跪下。
楊佑維跟楊儀商議,又給金嫵開了些安胎的藥。
鄒其華也按照過來人的經驗,吩咐了她種種禁忌,老太太更是趕車催人去弄各色的補身子的,樂不可支,盼了多年,總算又將有個孫子孫女承歡膝下的了。
府裡正歡騰,宣王府那邊也傳了消息,楊甯也有喜了。
這日楊登回府,卻對顧蓧道:“甯兒自打進了宣王府,也極少回來了,我去看也有不便,這女子有孕最是要緊,而情緒心境也會有所變化,你好歹勤謹些去探探如何。”
顧蓧笑道:“甯兒知道你這麼牽掛她,自然是高高興興的,怕什麼。”
“不是怕,是小心駛得萬年船,”楊登還是擔心,又叮囑:“對了,你去看她的時候留神問問,要不要我過去給她看看?或許可以像是二奶奶一樣,斟酌著,也服些安泰益體的湯藥,有備無患嘛。”
“你放心,王府缺不了照看著的人,”顧蓧溫聲道:“你不用親自去看,要不然甯兒心裡也過意不去。”
“是我的女兒,難道我不疼?說什麼見外的話。”楊登歎了口氣:“這甯兒是嫁出去了,見不著人,這儀兒也一天到晚在外頭飛。”
若是先前,顧蓧肯定要添油加醋幾句,但是現在,她隻笑笑:“女孩兒不都是這樣?你還想要她們在家裡守著一輩子不成?”
楊登才也笑說:“是啊,罷了。”
次日顧蓧前去宣王府,竟正巧,小郡主紫敏也在。
顧蓧行了禮,楊甯請她落座,道:“郡主怕我發悶,特意地來找我閒話解悶。”
紫敏見她的母親來了,怕人家母女有體己話,就道:“我也來了半天了,是該走了。”
楊甯道:“何必著急?郡主不嫌棄,吃了中飯再去不遲。”
顧蓧也起身道:“就是,郡主這會兒走,反而顯得我來的不是時候了。請務必坐坐。”
紫敏見她們盛情挽留,便留了下來。
顧蓧便說了楊登惦念的話:“是我攔著,沒叫你父親過來。”
楊甯心裡清楚,楊登雖傷了手,但其實脈案極好,萬一……聽出她的身孕早已有之,那反而尷尬。
顧蓧正是因此,才攔著楊登。就如同之前楊甯在顧家藏孕之事,也是顧蓧替她在楊登跟前打馬虎眼。
楊甯道:“父親怕是想我了。改日我必會回家去,看看祖母跟父親眾人。”
顧蓧卻搖頭:“使不得,你如今還是安胎為要,不可顛簸,好歹先過了這最初的三個月。”
紫敏羨慕地看著他們母女說話,聽到這裡便好奇:“為什麼是三個月?”
顧蓧看她天真,便道:“郡主有所不知,女子有孕頭三個月是有些不穩的,所以要好生坐胎。”
紫敏“哦”了聲,自然不算很懂,她卻懇切地道:“我想側妃必定是無事的,畢竟你家裡有那麼多太醫,又有儀姐姐這個神醫。”
楊甯隻是笑笑:“是啊。”
顧蓧怕楊甯不太喜歡說這個,就故意對小郡主道:“郡主這兩日在端王府上住的可好?要是嫌悶,或許可以去楊府裡住兩日,隻不知道我們有沒有這個福氣。”
小郡主大喜:“可以嗎?我當然願意去!”
顧蓧隻是客套的話,沒想到小郡主心實,她趕緊道:“就是怕不合規矩。但隻要郡主去了,我們自然是會儘心竭力地照看,說句逾矩的話,郡主這樣小的年紀,這樣的人品,彆說太後跟皇後娘娘疼愛,我也是極愛的。”
小郡主竟認真道:“二奶奶,你真好。”
顧蓧一愣。
小郡主眼圈微紅,說道:“我真羨慕甯姐姐,有這樣疼她的母親。”
顧蓧方才那句話,不過是她素來玲瓏待人的習慣罷了。
沒想到紫敏動了真。
顧蓧知道她是因為從小沒了父母,又見她委實爛漫,心裡竟難得地發了點慈悲,倒是真起了幾分憐愛。
她不由輕輕地握住紫敏的手,溫柔地安撫道:“郡主。若不嫌棄,我自然會把郡主跟甯兒一樣看待。”
楊甯望著這幕,一笑:“這話在這裡說說就是了,千萬彆透出去,不然就不好了。”
吃了中飯後,紫敏入內小憩。
顧蓧才問楊甯:“郡主怎麼來了?”
楊甯道:“她現在在端王府裡住著,大概自己也覺著悶。就出來走走。”
顧蓧笑道:“我前兒不知聽誰說,原來那次七夕各家女眷進宮的時候,郡主竟趁人不備偷偷跑了出宮……可真是看不出來她竟這樣大膽,她這樣的女孩子,哪裡禁得住外頭那些牛鬼蛇神的……幸而無事。”
楊甯沉默。
其實楊甯也知道這件事,還特意問過紫敏。
但楊甯並不是要問紫敏出宮的“奇遇”,主要是因為,她心知肚明,紫敏那時候貿然出宮,正是因為聽見她說太後賜婚的事。
不過經過這麼一鬨,太後應該不至於再有這種念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