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聽他開了口,不知為何,心無端地一痛。
“哦。是有這回事,差點忘了。”
薛放看她反應淡然,卻幾乎以為自己弄錯了:“你不是因為這個?”
“因為這個怎麼?”
薛放道:“你不是生我的氣嗎?”
“生氣?”楊儀輕笑:“兵部調動,怎麼能輪得到我來生氣呢。這話古怪。”
薛放聽到這裡,確信她是因此:“你怪我沒告訴你是不是?”
楊儀轉開頭:“不至於。十七爺心裡有數就行了。”
“我、我是因為……”薛放低頭:“一來事情還沒定下。二來我不想讓你……擔心。”
楊儀聽見“擔心”二字,默然。
外間忽然有人說話,是俞星臣:“江公公?您怎麼……”
一個有點細的聲音響起:“俞巡檢,我是來找永安侯的。可在?”
薛放詫異地轉身向外看,果真看江太監正從院門口走了進來。
這幾日楊儀都沒得閒回侯府,江太監自從入宮後,就沒這麼清閒過,雖自在閒適,卻難免心慌。
畢竟皇帝三五不時還要問他的話,難道就說一直沒見到人?
萬一皇上覺著他辦事不力,一怒之下……誰知會怎樣。
何況先前又聽說了有鄂極國的使者挑釁、以及潑皮攔車求診的事情,江太監隻覺著失職,惴惴不安地,命人打聽到楊儀來了巡檢司,這才隨之登門。
隻不過才進門,便察覺來的好像不是時候。
楊儀詢問來意,江公公就說了請她回府的事情。
“原來是這個,”楊儀竟道:“巧了,我今日本來也正想叫人回去說聲,晚上要回侯府歇著。”
而這會兒,又有一人來到,說是馮雨岩著急傳薛放回話。
薛放出門前看向楊儀,卻見她垂著眼簾,仿佛無事發生。
入夜。
永安侯府。
燈火通明,江公公陪著楊儀入內。
晚飯都已經準備好了,讓楊儀意外的是,並沒有什麼大魚大肉肥甘厚膩之物,反而甚是清淡而又極為滋補,尤其有好幾道藥膳。
一道石斛人參燉烏雞,一道猴頭菇栗子瘦肉煲,並白芷當歸鯉魚湯,乳鴿銀耳湯。
除此之外,又有桂花糯米藕,杏仁豆腐,蓮子百合桂圓粥。
石斛人參雞益氣養陰,猴頭菇栗子肉補虛健脾,白芷當歸湯滋養肝腎,而初秋的蓮藕潤燥清熱,也大益於脾胃,至於乳鴿、銀耳跟杏仁等都對心肺有好處。
楊儀一看這桌菜,就知道江太監用了心。
這可不是什麼心血來潮胡亂做出來的。而是針對她的身體而精選出來的食補的菜色,而且看著都是她喜歡的。
“這是……”楊儀看向江太監。
江公公笑道:“是林院首叫太醫院幾位太醫擬出來的,好幾個菜單,每天輪換不同呢。據說都是適合永安侯身體的。隻快嘗嘗合不合口味?若有不妥再叫他們精進。”
楊儀本來沒什麼食欲,望著這些精心烹製出來的菜品,也不由得各色都嘗了些,果真比在彆處吃的都可口。
江太監親自在旁伺候,留神細看她的反應,暗暗記下她的口味、以及偏愛的菜品。
晚膳後,楊儀本已經飽了,誰知還有一盞雪梨蜂蜜甜湯。
實在吃不下,便叫先燉著,等洗了澡再喝。
洗澡水也早就準備妥當了,六名宮女伺候她沐浴。
楊儀也沒多言,畢竟心裡身上都極累,也不願意動,能叫她們幫著的便任由行事。
而這些人不愧都是宮內出來的,不用說都是萬裡挑一,舉止之細密體貼,絕不會讓人覺著有何人不舒服,而隻覺著熨帖。
楊儀出浴後,更衣妥當,便有些困乏了。
正想安寢,誰知外頭有些喧嘩聲響。
江太監忙出門詢問,回來後臉色有點古怪。
楊儀問道:“什麼事?”
江公公先擺擺手,幾個宮女退下,江太監道:“是十七爺。”
楊儀皺眉:“嗯?”
原來薛放並不是打正門進來,而是翻了牆。
不過這次顯然沒有去楊家或者彆處那麼容易。
江公公來到外間,揣手笑看薛放:“我說十七,好好的門不走,你翻牆越嶺的乾什麼?”
薛放被捉了現行:“江大哥,我這不是……不想驚動你們嘛。”
旁邊的,是侯府的侍衛統領薑斯,薑統領感慨道:“小侯爺可真是不把我們放在眼裡啊。”
薛放正色:“哪裡,我正是想試試看你們的能耐呢。”
薑斯哼道:“那真是多謝小侯爺了。以後可彆再試了,若把您當作刺客而誤傷了,那卻不知如何是好,隻怕永安侯會怪罪我們。”
今日鄂極國的人才鬨騰,楊儀又是頭一次回來侯府住著,他們自然是加緊防範。
雖說薛放輕功了得,但他畢竟是頭一次進侯府,高門深院,一時往哪裡去找?加上這些侍衛都是宮內禁衛選出來的,自非等閒,當然就給發現了。
幸虧都認得薛放,這才沒有弄出大事。
侯府的這些人,管事的幾位,包括侍衛首領,都是宮內皇帝安排的,楊儀起初並沒怎麼在意。
因早上跟鄂極國的那些人對上,那兩名侍衛渾然無懼,雖然說初十四等來的及時,在那之前,他們也沒讓鄂極國的人越雷池一步。
之前楊儀回府詢問了名姓,薑斯就曾諫言:“雖然大人素日親和,但也難保有小人作祟,以後出入還是多帶幾個人為妙。”
楊儀還答應了。
誰知不用跑到外麵,府裡先差點出了事。
虛驚一場,薑統領暗自捏了把汗,恨不得打薛放一頓。
不料江太監並未疾言厲色,隻說誤會,反而帶了他進內去了。
薛放被領著向裡間,江公公叮囑:“你可彆胡鬨,今時不同往日,要是永安侯怪罪下來,你不知怎樣呢。”
薛放道:“怎麼怪罪法兒?”
江太監瞪他一眼:“就算永安侯不肯計較,還有宮裡呢?你……”又不舍得很說他,隻點到為止。
內室,楊儀換了一身素緞中衣長衫,散著發。
燈影下,簡直像是九天上下降的謫仙,又加上室內有一股很淡的藥香、並不知什麼彆的香,竟讓薛放心裡突突地跳。
楊儀手裡拿著一本書,垂眸淡淡地看,也不瞧薛放。
隻問道:“十七爺來乾什麼?”
薛放待要上前,又見四角都有宮女站著,便道:“我、我睡不著……”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薛放笑道:“你……你不是會看診麼?你給我瞧瞧我是怎麼了。”
江太監抿了抿唇,幸而那些宮女們都是訓練有素,一個個仿佛沒有聽見。
楊儀更不理睬,眼睛隻管盯著書,實則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薛放大了膽子,上前輕輕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江太監見狀忙咳嗽了聲。
楊儀把袖子撤回:“找彆人去看。京內又非我一個大夫。時候不早,十七爺還是回去吧,彆讓我下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