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薛放的口吻嚴厲:“把這個念頭去掉,老老實實地呆在京內。”
艾靜綸到底還是少年心態,竟說出了“長見識”這種話。
殊不知在薛放看來,他這樣的人去了北境,隻怕見識還沒有長,腦袋先落了地,這都是隨時會發生的事。
因為不想讓艾靜綸萌生此意,薛放疾言厲色痛斥過後,又踹了他一腳,把他關在門外。
艾靜綸不舍得走開,敲了敲門:“十七哥,你彆生氣,大不了我不提了,你讓我跟你多說幾句話嘛。”
薛放喝道:“再吵鬨,放豆子去咬死!”
豆子趴在門口,也不知聽懂了沒有,應付似的唔了聲。
艾靜綸呆站半晌,知道他不會開門了,隻得怏怏返回。
本來想去扈遠侯上房,看看他們是不是又說了什麼。
正在徘徊,卻見艾夫人跟艾崇誌從月門處走了出來,丫鬟們卻都遠遠地跟著。
艾靜綸聽他們隱隱說話,便先閃身躲在了柱子後麵。
隻聽艾夫人道:“他去了也好。你倒是不用跟侯爺多說什麼。”
艾靜綸微怔,忙豎起耳朵,隻聽艾崇誌道:“這是什麼意思?我是擔心十七在那裡有個萬一,畢竟刀槍無眼,你們又隻有他這一個血脈了,不容有失。”
“哼,”艾夫人輕哼了聲:“我巴不得刀槍無眼,叫他回不來呢。”
“什麼?!”艾崇誌失聲。
艾靜綸聽見父親的話,心中本也生出一點感傷,猛地聽見艾夫人這句,頭皮發麻,他幾乎當場跳出來,質問艾夫人是何意。
可艾崇誌已經先驚而發問。
艾夫人止步,望著前方落在地上的斑駁的紫薇花樹的影子,她的聲音一沉:“他害死了我的兒子,他自己卻好端端地,我恨不得他立刻也去北原,在那陪他的哥哥……”
不等艾夫人說完,艾崇誌忙攔住她:“彆胡說!”
艾夫人轉開頭:“要不是他,阿靖怎麼會去那種地方,怎麼會回不來?我恨極了他……”
“兩軍交戰本就是危險重重,再說當初阿靖去北邊的時候,十七還小呢,跟他有什麼關係?你不要恨迷了心。”
“當然跟他有關係!”艾夫人磨牙:“他根本就是個催命鬼!所以這次我恨不得他立刻去!”
艾崇誌倒吸一口冷氣:“你千萬彆想不開,如今十七是你們府唯一的一個承繼之人,他有事對你有什麼好處?將來你倚靠誰去?”
艾夫人轉頭看向艾崇誌,竟道:“我隻想給阿靖報仇,想看他得了報應,假如他真的回不來,正好,大不了你把靜綸過繼到侯府,不就皆大歡喜了?”
“你……”艾崇誌震驚的說不出話。
沒想到她竟然連這個都打算到了,可見真的是恨極了薛放。
薛放翻來覆去,差不多將近子時,還是毫無睡意。
想到楊儀這幾日的冷落,今日她居然還去了俞府……雖然小林之前去打聽,她沒在俞府吃飯,那他心裡也不受用。
終於,他一翻身爬了起來:“不理我……哼,我偏理你。”
永安侯府。
四名侍衛站在門內,薑統領快步上前,抬手叫開了門:“十七爺,你又想乾什麼?”
薛放泰然自若地笑道:“這不是明擺著的麼,我來拜訪永安侯。”
“十七爺莫要說笑,”薑統領窒息,冷著臉道:“誰家半夜三更來拜訪的?永安侯已經歇了,請明日再來。”
他決定不給薛放這個放肆的機會。
薛放擰眉:“你真不許?”
“不許。”
他無奈地歎氣:“那……好吧。”
薑斯心頭一動,趕忙道:“等等!”
這個人可沒有那麼容易“知難而退”,把他趕走了,保不準他就如上次一樣。
薛放轉頭笑看著他:“乾嗎?”
薑統領一再隱忍,終於道:“薛十七,你注意些分寸,這可不是什麼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彆以為沒有人治得了你。”
薛放道:“你說的都對。哼。過了明日,我隻怕想來也來不了。”
薑斯猛地想起他要領命離京了。
心中轉念,薑統領遲疑道:“你、你且住,我去請示江公公。醜話說在前頭,這會兒永安侯多半歇下了,你識趣的,最好彆打擾她休息。”
薛放從善如流,不以為忤。
薑統領這麼性犟地強攔住他,薛放非但不惱,反而有些欣慰。
畢竟薑斯是真正地在為楊儀著想。
小太監跟江公公低語的時候,江太監其實是犯難的,他也不想去打擾楊儀,畢竟想讓她多歇息。
誰知裡頭楊儀咳嗽了聲:“有事嗎?”原來她並沒有睡安穩,外頭風吹草動,她便醒了。
江公公立刻入內稟明。
楊儀沉默了會兒:“請他進來吧。”
外間薑統領聽聞,倒是在意料之中,隻是又讓這小子得逞了,真叫人心裡過不去。
薛放被帶到內室。
楊儀已經披衣,卻並沒有起身,隻靠在床邊上。
見了他,楊儀問道:“有什麼急事,這個時候過來?”
薛放見她臉上稍微有些倦色,便問:“你是睡著了被我驚醒了?”
楊儀道:“我一貫的淺眠你不知道麼?雖是躺著,卻是睡不著的,何必問。”
江公公在旁瞧到這會兒,對楊儀道:“晚飯時候,說留一碗燕窩粥等睡前吃的,之前又沒吃,不如這會兒端來?”
楊儀點點頭,江太監便去張羅。
薛放趁機走前了一步:“我實在睡不著,所以趕來問問你。”
楊儀整了整身上的衣襟:“問我什麼?”
“你是不是怪我?”
楊儀疑惑:“怪你什麼?”
薛放道:“怪我……要離開京城,也不知什麼時候回來。”
楊儀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嗤地笑了:“這是哪裡的傻話,上次不是跟你說了麼?該是你上的,你就上,我哪裡抱怨過?”
薛放潤了潤唇,索性在她床邊坐了:“那……為什麼這幾天總不搭理我?”
楊儀垂眸淡淡道:“誰不搭理你了,你有你的事,我也有我的事,我每天忙著呢。”
“知道你忙,哼,”薛放輕哼:“今兒還忙著去俞府交際呢!誰都知道你如今是京內炙手可熱的紅人。”
楊儀抿嘴要笑,又忍著:“十七爺這話裡,怎麼拈酸帶醋的。是俞尚書在藥館那裡相請,長者賜,不敢辭。”
“你總有話對付我,”薛放磨牙:“那你跟我說一句實話,為什麼這幾天不理我,真不是怪我?不許撒謊。”
楊儀道:“真不是。”
薛放努了努嘴。
楊儀看他的表情:“你半夜三更的來就是為了問這個?如今我也已經告訴了,十七爺還是回去好好歇息罷。”
薛放拉住她的袖子,心裡有些惶:“我總覺著哪裡不對。”
“哪兒不對了,”楊儀蹙了蹙眉,若有所思地笑道:“怎麼了?彆是你舍不得離開我了?”
薛放當然是舍不得。
楊儀忖度:“那倒也好解決。”
“怎麼解決?”
楊儀挑唇,仿佛半開玩笑似的:“讓我跟你一起去……不就行了?”
“那當然不行!”薛放立即皺眉,果斷拒絕。
這個答案早在楊儀意料之中,她歎了口氣,卻絲毫不曾勉強,反而順勢道:“那就沒辦法了,你是領了皇命,而我也總不能哭天搶地舍不得你走。”
薛放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何況他也確實不想讓楊儀為他牽掛揪心,更不要她落淚。
但是……總覺著哪裡不太對。
就算、就算不去“哭天搶地”,那至少得表露出些許舍不得自己的意思吧……為什麼這幾日反而疏遠他了似的。
江太監捧了托盤進來,是兩碗燕窩粥。
“小侯爺來的正好,又有口福了。”
薛放站起身來:“我就知道凡來了這裡,必有好吃的。”
“就是太晚了點兒,”江太監責備地看他一眼,卻不便多說,隻把托盤放在桌上,提醒:“趁熱吃。彆涼了又對胃不好。”
薛放道:“知道了,我伺候她。”
江太監不便玩笑,見楊儀沒話說,就低了頭先退了出去。
薛放端了一碗燕窩送到楊儀唇邊:“你晚上吃了什麼?有沒有多吃點兒?”
楊儀道:“吃了不少。總要循序漸進。”
他喂給她一勺,楊儀含了,又接在手上,吩咐道:“我自己來,你也吃吧。”
薛放回去端了那一碗,正溫熱適當,他哪裡耐煩一口一口的,三兩口全喝光了,便又來楊儀身邊坐著。
楊儀吃了半碗,便不想再吃,薛放勸道:“好歹再吃兩口。”
“吃多了更加睡不著了。”楊儀搖頭。
薛放把她剩下的接在手上,同樣兩三口吞了。楊儀道:“你晚上沒吃飯?”
“在侯府吃過了。”
楊儀道:“吃飽了?”
薛放笑道:“還好。”他一直惦記楊儀,哪裡會吃的舒坦。
楊儀看了看外間,知道江太監跟宮女們必定都還在,她便道:“要是沒彆的話,你該回去了。”
薛放好不容易來了,怎能願意如此就走,握住她的手:“我不想離了你。”
“那你想如何?”
“我想……”
輕嗅著她身上若有似無的淡香,嗅著嗅著,便更近了。
楊儀本來就背靠在床壁上,被他欺身過來,無處可躲。
抬眸倉促,她掃了眼門口:“十七……”
薛放垂眸,從那淡粉色的櫻唇向下,是近在咫尺的修長玉白的纖細脖頸,領口間若隱若現的玲瓏鎖骨。
他嘗過她身上馨香沁甜的味道。
怦然心動,仗著她不會如何,薛放埋首。
好像要不顧一切鑽到薄薄的中衣底下,索性跟那抹香氣融為一體,永永遠遠,纏繞陪伴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