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到了太醫院, 本是要直接去尋林琅的,胡太醫跟張太醫一左一右將她攔住。
打躬作揖:“永安侯。”
楊儀笑而揶揄:“兩位何必如此,總不會是又有什麼紙人問診的事吧?”
“非也非也, 這次是楊府的事, ”張太醫端詳楊儀,見她錯愕, 便道:“永安侯可認得宣王側妃身邊的一個丫鬟?”
楊儀微怔:“怎麼忽然說這個?怎麼了?”
“你一點兒不知道?”胡太醫見左右無人,小聲道:“昨兒進宮侍寢, 已經封了貴人了。”
楊儀猛然震驚:“是……青葉?”
胡太醫道:“我們隻聽說是側妃娘娘身邊兒的、原本在楊家的一個……究竟是什麼名諱卻未敢細打聽。”
楊儀欲言又止。張太醫狐疑地:“就是有點奇怪,怎麼皇上會納王爺側妃的丫鬟呢?”
胡太醫道:“不會是愛屋及烏吧。”
“噓!”
皇帝辦事從來神鬼莫測, 太醫們想不通, 也不敢大聲議論。
隻是他們兩個私心沒把楊儀當外人, 才第一時間告訴她這個。
楊儀也不知緣故。
但她本能地猜到,自然是跟楊甯脫不了乾係。
倘若是青葉的話,前世青葉嫁的是端王身邊的尤公公,是楊甯為拉攏端王心腹故意為之。
那麼這回青葉入宮……能說比前世的際遇好點兒了麼?
楊儀搖了搖頭。
入內, 到了太醫院正堂見了林琅。
及至退出,啟祥宮那邊太後又有人來傳。
讓楊儀意外的是, 她在啟祥宮內, 見到了被封為貴人的青葉。
之前楊儀還隻是揣測進宮的許是青葉,這麼一見,當真是她。
衣著打扮自然跟先前不一樣了,安靜內斂,頗有幾分韻致。
許是太後召見, 青葉正站在地上,並未被賜座。
等楊儀行了禮,丹霞叫她上前, 小聲道:“永安侯,娘娘方才忽然有一股氣湧動,漲鼓的肚子疼,不知何故,你快給看看。”
楊儀忙給太後號脈,頃刻撤手:“娘娘放心,此並無大礙,是有些積食所致……用保和丸、人參歸脾湯可緩解。”
丹霞先鬆了口氣,對太後笑道:“原來是積食,倒也罷了。”
太後道:“方才那一陣子,讓本宮又想起先前被病症所苦之日,真是令人驚心……”她皺眉搖頭,顯然也是虛驚一場。
楊儀叮囑道:“娘娘隻需記得三件事,第一,戒躁不動怒,第二,消遣莫操勞,第三……就是稍微地節食、多清淡些飲食,隻要做到這三件事,必定延年益壽,不在話下。”
太後望著她歎道:“每次聽你說話,心裡都覺著有底了似的。不過,你說的這三件雖然聽似簡單,真正做起來卻難得很。素日的事不把人氣死就罷了。”
丹霞忙勸道:“娘娘……可忌諱著些。”
楊儀不做聲。太後歎息片刻,忽然道:“邵貴人為何還站著?賜座吧。”
青葉俯身謝恩。
太後又看向丹霞:“本宮因身上不適忘了,你卻也跟著粗心了。叫貴人站了這半晌。”
丹霞笑道:“確實是奴婢一時沒顧得上,方才滿心都在太後娘娘身上,竟忽略了。”轉頭對青葉道:“貴人莫怪。”
青葉還未落座,又欠身道:“姐姐言重了,再說太後娘娘跟前,臣妾多站會兒也是應當的,何況娘娘鳳體違和,哪裡還能有臣妾坐著的說法。”
太後道:“邵貴人會說話。怪道很得皇上的心意。”對楊儀道:“永安侯,你應該是認得邵貴人的吧?”
楊儀看了青葉一眼:“回娘娘,自是認識。”
當然不能在此刻說是楊家的丫頭雲雲,雖然此事太後心知肚明。
青葉垂著眼簾,向著楊儀欠身道:“見過永安侯。”
“貴人安好。”楊儀簡單地回話。
太後打量她兩人舉止,嘴角牽動,說道:“你那個側妃的妹妹,著實有心了,把個伶俐的人送進宮來,皇上不知多高興呢。她比我們想的都周到。”
楊儀在太後身邊兒久了,也知道她的脾氣,這個語氣卻不是高興的意思,正相反。
她有點明白為什麼自己進來的時候、青葉還在站著。
哪裡是什麼太後忘了,不過是故意為之。
青葉一聲不響。太後看了看她,目光轉開。
丹霞道:“邵貴人先請回吧。”
青葉行禮退出殿門,帶了宮女去了。
太後才對楊儀道:“你事先知不知道這件事。”
楊儀道:“回娘娘,宣王府的事情,臣如何會知道。”
“說來,本宮隱約聽聞,你……跟側妃不太相和?是不是真的?”太後略有好奇。
楊儀欲言又止。她確實跟楊甯“道不同”,不過她從來不在彆人麵前談論此事,就算當時對薛放,也從不說楊甯如何。
“臣、從小在外頭,自然跟府裡的人有些疏遠。”楊儀回答。太後耳聰目明的很,又何必從她口裡聽說什麼。
太後一笑,又問道:“本宮也覺著你跟側妃不同,那你可能猜到,她為何會往宮內送人?”
楊儀猜不到:“請娘娘恕臣愚鈍。”
其實最直接的解釋,大概是因為先前顧蓧的事。
但……也未必。
比如、楊甯有更大的圖謀?或者是為了宣王?
想必太後也猜是後者。
既然太後心裡屬意的是端王殿下,當然對於楊甯這般舉動心生惱火,讓青葉站著,自己並動了氣,都是連鎖的反應。
不過讓楊儀驚奇的是,就算楊甯有心往皇帝跟前送人,那以皇帝那挑剔性子,也不是誰也能留下的,怎麼青葉就能投緣。
此時,太後感慨道:“你啊,雖跟人家是姊妹,心眼可差得多了。”
丹霞忙在旁邊說道:“永安侯心實,一心都在醫術上,也沒有那些算計的邪門歪思。娘娘這話明明是誇永安侯,可彆叫她會錯了意思。”
太後笑道:“嗯,你的嘴巧,有你說了,自然不至於叫她誤會。”
楊儀忙道:“臣不敢。”
太後便沒有再提這件事,卻問起薛放調任出京種種。
“此事是皇上的意思,據說選來選去,隻有薛十七郎是個尖兒,最合適。本宮原先還想勸勸,另外不拘選哪個也就罷了,畢竟你們的婚期在九月,這眼見一個月不到了,這樣分開……本宮心裡都不落忍。”
楊儀道:“娘娘仁慈,隻是到底要以大事為要,不管是十七還是臣,都明白這個道理。”
太後嘉許地望著她:“就是委屈你了。”
雖是後宮的人,但怎會不知戰場上的凶險,太後看著楊儀的眼神裡更多了幾分憐惜。
等又交代了幾句服藥以及日常留意事項,丹霞親自送了楊儀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