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臣本要讓靈樞也隨行入內。
但是, 雖說裡外的僧眾已經被控製,卻難保還有彆的不測變數。
隨行的高手中薑斯是一個,有靈樞在此處鎮著,他才能帶人下密道, 自然不可再把靈樞調出去。
何況楊儀也在這裡。
俞星臣看了眼楊儀。
她顯然很擔心, 凝神望著密道口。
俞星臣確實想起了點什麼, 雖然……也是些隻言片語。
前世他在兵部任侍郎,隻記得那是冬天, 尚書府請客。
大家推杯換盞之際, 戶部的徐侍郎無意中說起一件奇事。
那就是遠在數百裡開外的複州觀複縣青林寺發生的一件事——據說那寺廟裡的和尚, 並非正經僧人,近半年來, 陸陸續續不知戕害了多少女子,有的是路過的, 有的是周圍縣城來往上香的,但凡有點姿色的皆逃不過, 生得尤其絕色的, 便被他們用法子囚禁在寺內, 大行淫/虐之事。
因為他們行事隱秘,竟無人察覺, 而有些受害女子,因為他們用了迷jian的手段,許多女子並不清楚自己遭遇了什麼, 有的察覺一一的, 卻因為羞於啟齒,寧肯不提,假裝無事發生。
如此一來, 被荼毒之人簡直不可勝數。
後來……還是周圍村落裡有個相貌出眾的村姑,雖然也遭了毒手,但她性情暴烈,竟瞅準機會逃出去大鬨了起來,這才將此事揭開。
誰知官府帶兵前往查看緝拿之時,那些僧眾竟然把被囚禁的婦人女子儘數殺害,然後逃之夭夭了。
因為是極大的一宗醜聞,甚至連本地縣官內眷也牽連在內,故而強壓著不肯泄露。
偏偏是那逃出生天的村姑,因為此事的緣故,被村人指指點點。
又有無知之人,竟將那被害的那些女子之死歸咎在她身上,還有一些因為女眷被牽連在內的門戶,竟隻恨她多事,揭穿此事敗壞了他們的“門風”。
因此那些作亂的和尚們未曾得到懲罰,捅破了此事的村女反而成了眾矢之的。
據說後來,那村女因為受不了那些風言風語,竟最終也跳河自儘了。
當時徐侍郎提起此事,隻因為他有個家奴打那經過,聽說後大為驚愕。
於是竟當成了一件奇聞,才說了出來。
俞星臣覺著,楊儀應該是不知道的,不然絕不會安然無恙在這裡睡了一宿。
而他方才來到,聽見性海叫嚷,更想起些許細節。
萬一真的底下的人都給殺害了呢?他擔心楊儀受不住,才想打發她出去。
不過密道裡的事情顯然也超乎俞星臣的想象。
一切雖在發生,但發生的一切卻又大不同。
當兩名侍衛扶著夏綺露麵,楊儀一眼瞧見,簡直沒法相信自己看見了什麼:“夏姐姐?”她失聲叫出來,急忙跑過去。
夏綺聽見她的聲音,微微睜開眼睛:“儀兒……”她擰眉,沙啞著聲音道:“快、葉家……小靜,還有徽兒……”
此刻俞星臣對靈樞一揮手,靈樞才急衝進去。
斧頭原本還薅著豆子不肯叫它亂跑,一看是夏綺在裡頭,手一抖。
豆子嗖地一聲便跳了入內,跟靈樞簡直不分前後。
小黃猶豫了會兒,汪汪地叫了兩聲,也跟著跑了進去。
楊儀讓江公公跟小甘扶著夏綺,到旁邊一處廂房暫時落腳,先趕緊給她查看身上的傷。
夏綺傷在肩頭,失血過多,但同時楊儀還發現她的神色仿佛有些恍惚,臉頰微紅,脈象過快。
楊儀心頭一震,聞了聞夏綺發端,有一股奇異而危險的香氣,她驀地想起在大雄寶殿的時候,看到的那股淡淡的煙氣。
楊儀回頭道:“這下麵可能是有迷/煙之類的,謹慎起見,讓下去的人蒙著臉。”
江太監急忙跑到入口處放聲大叫著提醒。
楊儀忙著給夏綺處置傷口,小甘則去打了水來,給她清洗頭臉,手足。
俞星臣正緊盯著看,腳步聲卻從身後響起,一名侍衛跑過來稟告道:“大人,大雄寶殿那裡的密道開了!”
俞星臣倒吸一口冷氣,忙抽身向外。
才到正殿,就見殿內有幾個女子站在那裡,正自咳嗽連連。
俞星臣看了個正著,不禁愕然。
原來這兩個,竟是先前自京內離開了的葉家姊妹跟丫頭們,幾人起初都拿帕子捂著嘴。
明丫看著似乎還好些,隻是臉上身上看著有些灰,葉蒨兒的頭發卻散開,衣衫有些破爛淩亂。
俞星臣還未反應,那邊葉家姊妹抬頭,看見殿外眾人,尤其是看到俞星臣,明丫叫道:“俞爺!”
葉蒨兒的臉上也露出些驚喜之色,但她立刻意識到什麼,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裙,趕忙止步收拾。
明丫已經先跑了過來:“俞爺,你怎麼在這裡?”
俞星臣並沒想回答這句話,而隻道:“葉姑娘,底下還有何人?”
葉明丫呆了呆:“啊……”她的臉上掠過一點嫌惡的表情:“是些女人……還有個……”
葉蒨兒聽俞星臣問,便低聲道:“那還有一位艾公子,以及夏夫人的小公子,多虧了他們兩個,我們才……”
她還沒說完,葉明丫搶白道:“下流東西!用你多說?看看你自個兒……”
葉蒨兒抓了抓破了的袖口,低下了頭。
俞星臣因為聽她說裡頭果真還有夏綺的兒子,一時又懸了心。
聽葉明丫這麼惡聲惡氣,俞星臣道:“住口,快說他們怎麼樣?”
葉蒨兒聽他問,才道:“之前進去的一位跟隨永安侯的爺去救了……大概也快出來了。”她回頭張望。
果真,那大佛像之下有些響動。
俞星臣緊張地走近一步,目光卻瞟見葉蒨兒手臂上有幾道傷痕,但衣裳被扯破,自然掩不住,露出一片雪白的藕臂。
他舉手解開披風,隨手扔給了葉蒨兒:“披上吧。”
葉明丫看著俞星臣的披風,又看看葉蒨兒,臉上露出憤怒之色。
葉蒨兒則有點不知所措,停了會兒,才將披風打開,緊緊地裹在了身上。
此時,從那佛像底下,靈樞竟先行跳了出來,懷中抱著個嬰孩。
俞星臣雙眸微睜,想也不想便過去接著。
當雙手抱住孩童之時,一股奇異的感覺襲來,俞星臣咽了口唾沫,低頭看向那孩子。
目光所及,一驚,原來那孩子臉上竟被蒙著很大的一塊手帕。
俞星臣提心吊膽,小心把帕子揭開,底下的小臉顯得很恬靜,可又給人幾分驚心。
他想起楊儀先前所說……不敢怠慢,趕緊抱著孩童要轉身去找她。
誰知楊儀聽說後,也正趕來,猛地看見俞星臣抱著那嬰兒,這情形入目,簡直違和。
楊儀猛地止步,像是被人兜頭打了一巴掌。
俞星臣走到她跟前:“且、快給這孩子看看吧。”
楊儀猛地咽了兩口唾沫,醒神,趕緊接過來,細看那嬰兒如何。
抬手去試這孩子的鼻息,又去試他的頸脈,雖然微弱,但終究還有,但她仍是不敢怠慢。
方才給夏綺診看,除了傷外,還有淡淡的曼陀羅煙的味道,楊儀懷疑空悟等幾個,是用了此物想要一了百了除掉底下眾人。
雖然這孩子臉上蒙著帕子,但也未保萬全,她道:“我先帶回去……”
她並沒有說完,扭頭,抱著嬰兒回廂房細查。
江太監急忙跟上。
俞星臣身不由己竟跟了幾步,卻聽見身後又有聲響。
回頭,才見是薑斯抱著艾靜綸跳了出來,然後,是侍衛們扶著那些昏迷不醒的婦人女子,將她們一一帶出。
俞星臣屏住呼吸。
此時胡太醫跟張太醫因也跟了過來、還未曾跟楊儀離開,另外幾位太醫院的學生藥侍等也都在場,簡直如做夢般的情形。
終於張太醫反應過來:“快,都愣著做什麼!”
一句話提醒了太醫院的這些人,當下上前,各行其是。
本以為要到北境才會派上用場,沒想到提前演練了。
俞星臣眼見太醫們都動了起來,略微放心,問薑侍衛:“下麵可還有人?”
薑斯咳嗽了幾聲:“死了個禿賊,其他的還在搜。下麵頗大,保不準還有餘孽……”說到這裡微微頭暈。
俞星臣道:“永安侯說他們可能用了迷/藥之類,薑侍衛還是先緩一緩。”又不禁有點擔憂地問:“豆子跟小乖呢?”
靈樞道:“我方才出來時候,它們兩個還在裡頭。”還是兩隻狗子領著靈樞,才第一時間找到薑斯的呢。
他明白俞星臣的意思,不等他吩咐便道:“我再下去看看。”
俞星臣叮囑:“小心些。”
靈樞縱身跳了下去,又過了半晌,便聽到狗叫聲,俞星臣靠近,見那隻黃狗小乖先跳上來,被他一把抱住,然後是豆子。
兩個侍衛拖著個受傷的和尚上來,此人埋伏暗處意欲偷襲,被捉了個正著。
士兵們道:“靈侍衛讓我們稟告大人,又發現了一個密室。”
後麵香房中,楊儀吩咐一名侍衛,讓去觀複縣的藥鋪子拿藥,是一副清氣解毒湯的方子。
她隨身帶著倒是有兩顆解毒清心的藥丸,喂了夏綺,卻不敢給那小嬰兒吃,便給了艾靜綸。
艾靜綸身上有幾處磕碰傷,肩後背一道劃傷,幸而不深。
大概是吸入煙氣太甚,一直昏迷不醒。
楊儀診看之時,葉家姊妹也走到了門邊上,葉明丫看著楊儀的形容舉止,一時也不敢隨便出聲。
夏綺倒是逐漸清醒,張口便:“徽兒呢……”
楊儀忙將那嬰兒抱過來:“綺姐姐放心,這孩子應該並無大礙。”
艾靜綸被迷煙弄的那樣,夏綺也中招,嬰兒反而好些。
這一來是因為嬰兒的呼吸本就緩慢,吸入的少,但更重要的是,艾靜綸必定是時時刻刻照看著、保護著他。
所以艾靜綸身上才有好幾處的磕碰刀傷等等。
夏綺精神一振,忙起身先接過孩子。
仔仔細細看了會兒,長長地籲了口氣,又問道:“艾公子呢?對了,葉家的……”
楊儀道:“他服了藥,傷勢也不很重,放心。”
此刻葉明丫道:“夏夫人,你沒事就好了!”
葉蒨兒也輕聲道:“多虧了夏夫人跟艾公子相救……”
夏綺看向葉蒨兒,望見她身上的披風,夏綺點點頭道:“倒也不必這麼說,若非姑娘……總之不必提了。”
葉蒨兒呐呐道:“我也沒做什麼。”
夏綺嗬了聲,沒言語。
葉明丫卻嫌棄地看著葉蒨兒:“下作東西,彆在這兒丟人現眼。”
不料夏綺聞言:“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