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浜不提,他倒是反客為主。
“此事確有耳聞,”馬監軍笑嗬嗬道:“隻是未曾得到督軍的確切消息,故而不敢確信。”
薛放道:“那還是我考慮不周了,不過因為倉促之間門,有所疏漏也不免,請監軍見諒吧。”
馬監軍笑道:“哪裡哪裡,督軍親力親為不辭勞苦,才令人欽佩。”
“北境這種地方,龍蛇混雜,情形瞬息萬變,不敢小覷。”薛放同他“寒暄”了幾句,話鋒一轉:“比如,最近威遠那裡出了什麼事?”
馬浜皺眉:“是,正要稟告監軍,是那個皇上欽封的穆不棄,他居功自傲,擅自帶人出城跟北原人交戰……結果失利,此刻應該身陷敵陣,不知如何。”
薛放道:“這穆不棄,不是個人物麼?怎麼如此無能?”
馬監軍哂笑:“此人本就有些恃才傲物的,是因為上次僥幸在複州一戰中出了風頭,皇上親自嘉賞,調到了威遠關的,誰知越發讓他不可一世的了。連我跟沈太守的話都不聽,一意孤行,屢不聽令。先前聽說有北原的士兵在威遠西野出沒,他連說不說一聲,親自帶人前去……我們是後來才知道的。真是豈有此理。能有今日,也不足為奇。”
此刻,武威太守沈笙來到,跟薛放見過了。馬浜道:“薛督軍正跟提起那個穆不棄呢。沈太守自然也深為他所苦……當初他在複州的時候,就連累了童太守因他而被貶官,現在又跑到這裡來……”說著搖頭。
薛放看向沈笙:“沈太守也不堪其苦?”
沈笙垂首笑笑:“我乃文官,於軍事上所知有限,一切都拖賴馬監軍跟兵備司眾人罷了。”
馬浜暗中哼了聲,卻對薛放道:“總之對於穆不棄,薛督軍莫要理會此人,不過是個南蠻莽夫,這次他若死在北原人手中,還算是馬革裹屍,有個美名,就暫且不追究他貿然出擊之罪,可要是他大敗而歸,自然難逃軍法處置。”
薛放聽的耳朵一抖:“等等,你說什麼……他是哪裡人?”
馬浜道:“他是南邊的口音,古裡古怪,自然是個南蠻莽夫。”
薛放的心中一時轉過無數念頭。
他的本能發作,仿佛嗅到了一點熟悉的氣息。
此刻沈笙卻也看著在門外屠竹舉著的那一杆槍,小心問薛放:“薛督軍,這把銀槍是……”
薛放道:“怎麼,沈太守識貨?”
沈笙起身,走近了細看,俯身之時,終於在槍身上找到了那個模糊的“楊”,他一驚抬頭:“是當日鎮守幽燕北地,天上將星下凡的楊延昭楊六郎所用之‘朔寒天罡槍’?!”
這一串,把馬監軍說的一愣一愣的。楊延昭他是知道,宋朝的名將,但什麼槍什麼將星,他卻如聞天書。
薛放忍笑:“沈太守果然是個明白人。”這些彆說馬浜,連他自己也知之甚少。
沈笙瞪圓雙眼看著薛放,一改先前那低眉順目的樣子:“此槍小侯爺從何得來?”
薛放道:“臥龍山上搶來的。”
沈笙雙眸微閉,長長地籲了口氣:“原來殺滅臥龍山賊匪的,果真是薛督軍?!竟又得此絕世神兵,簡直是……天佑大周。”
馬監軍看他情不自禁,神神叨叨:“沈太守,你說什麼呢。”
沈笙正色道:“監軍大人,此槍是昔日鎮守北方的楊門楊延昭所用,北地遼人將他視作將星下凡,乃是遼人的克星。而楊六郎威名赫赫,甚至當初他所鎮守的遂城,也被稱作‘鐵遂城’,而他所用的朔寒天罡槍,更是絕世神兵,槍尖能刺穿鎧甲,所向披靡!如今薛督軍才到,便得此神兵,豈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命?”
馬浜撇了撇嘴:“你彆隻顧高興,也不要拿楊六郎跟薛督軍相比,據我所知這楊六郎可不怎麼長命。你說這些,薛督軍未必愛聽。”
沈笙一愣,便有點訕訕地看向薛放,生怕他不悅。
薛放卻哼道:“我倒是挺喜歡聽人說這些‘故事’,不過這趕了太久的路,一身的泥塵,又累的很,想先洗洗,再消遣消遣。”
沈笙見他不計較,先是寬心,聽他說“消遣”,微微色變。
馬浜卻暗喜,忙道:“這裡雖比不上京城,不過倒也有兩處可去的地方。小侯爺若是想洗浴、找樂子,我叫人帶著你就是了,一應的花銷也都包在我身上。”
薛放笑道:“就知道監軍是個有數的。北境有你,簡直是北境的福氣……嗯,我本來無依無靠,有你這個體貼人在就成了。”
兩人相視而笑,大有沆瀣一氣的勢頭。
那沈笙沈太守在旁聽著,目瞪口呆之餘,覺著自己方才似乎的確吹的太過了,這位薛督軍,好像真的不配跟楊延昭相提並論。
衛城。
晁大通對楊儀道:“後來,薛督軍找到了我,問我關於馬浜的事,以及那個穆不棄……我便直說了,那馬浜仗著是宮內派來的,常年作威作福,他明明不懂軍事,卻偏偏愛轄製人,北境這裡被他胡亂指揮,弄得越發一團糟。至於那個穆不棄……”
楊儀聽到這裡便問:“他問你這些做什麼?”
晁大通搖頭苦笑:“那位俞監軍不是已經知道了麼,薛督軍是不放心那穆不棄……應該是繞過威遠關,去找尋他之所在了。”
楊儀抿了抿唇。
晁大通思忖著:“還有一件事,略覺古怪。”
楊儀忙問怎樣。
晁大通道:“薛督軍似乎對於穆不棄很感興趣,問我他的履曆,來自南邊哪裡,是什麼相貌……”
楊儀疑惑:“南邊,那穆將軍是南方來的?”
天色不早。
晁秀兒帶著晁俊過來,要探看赫連彰。
楊儀憐惜這少女苦心,讓把她放進來。
晁秀兒望著榻上依舊昏迷的赫連彰,淚如泉湧,卻強忍著不出聲,隻是死死地望著赫連彰的臉,咬緊了牙關。
楊儀在旁看著,怦然心動。
良久,晁秀對著楊儀跪地,剛要磕頭,被小甘製止:“姑娘,你這是做什麼?”
晁秀含淚道:“永安侯能救回彰哥,就也是救了小女一命了。”
楊儀欲言又止,隻道:“姑娘且多保重自個兒。”
晁秀身邊的晁俊問楊儀:“永安侯,彰哥真的隨時都會醒來?”
楊儀沒有辦法當麵說這謊話,但看著晁秀也眼巴巴盯著自己,她想到赫連彰身上那斑斑處處的傷:“赫連校尉忠勇無雙,以前那麼多生生死死都經過來了,我想,這次他也一定能吉人天相。”
雖然是場麵話,但對於晁秀而言,卻像是莫大的希冀。
姐弟兩個出門而去。
當天晚上,俞星臣特彆交代了幾句。
楊儀受到戌時,便回房歇息……她確實疲累了。
這邊看著赫連彰的,隻有胡張兩位太醫,然後胡太醫借口困乏,也撤退了。
張太醫略坐片刻,一邊打哈欠,一邊交代侍從:“我到旁邊屋裡歇會兒,有事叫我。”
陸陸續續,這屋內沒多少人了,隻有門口兩名藥侍,不多時也開始打瞌睡。
就在四周萬籟俱寂之時,有一道身影鬼鬼祟祟地從院門外閃了進來。
他小心觀望周圍,很快地靠近了赫連彰的病房。
見兩個藥侍已經靠在爐子邊上打瞌睡,此人屏住呼吸,躡手躡腳走到赫連彰床邊。
盯著赫連彰看了半晌,他終於把心一橫,哆哆嗦嗦舉起手中的匕首,向著赫連彰的右胸口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