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震驚地彼此凝視。胡太醫回頭看看門口,小聲問道:“你聽見了?”
張太醫嘴唇掀動,低低道:“為什麼俞大人知道永安侯隻睡一個時辰?”
“是啊,而且語氣還那麼自然而然。”
正在聚精會神,隱秘交流。冷不防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從兩人之間鑽出來,竟“汪”地叫了聲,把他們兩個嚇得魂飛魄散。
原來是豆子駕到。
那邊,晁秀兒見赫連彰又昏睡過去,回頭看向晁俊。
小孩站在原地,無所適從。
晁秀兒走到他跟前,半蹲下去:“俊兒,是姐姐不好,是我做的不對,讓你誤會了。”
“沒有!”晁俊趕忙叫道。
晁秀兒道:“我隻是想跟你說清楚,彰哥沒有欺負我,至少不是你想象的那種欺負,我跟他很好,他對咱們也都很好……俊兒,假如你做了對不起他的事,姐姐會很傷心。你懂嗎?”
晁俊看到她竟哭了:“我、我……”他雖然不懂,但卻感覺到晁秀兒的心意:“你彆哭了,我錯了、以後再不敢了。”
晁秀兒吸吸鼻子,有些悲痛地張手把晁俊抱住:“他是個最稱職的哥哥,隻可惜太稱職了……我真想他不是咱們哥哥……”最後一句,似有若無。
夜深了。
晁大通來到兵備司前衙。
今晚上,“正好”是龐一雄跟歐成當值。
聽說晁大通來了,兩人忙出來迎接。
“將軍,剛剛裡間傳來消息說彰哥已經醒了,是不是真的?”歐成道:“我差點沒忍住要跑進去。”
晁大通點頭:“對,永安侯果真是神人,彰兒已經醒了。”
歐成驚喜交加,看向龐一雄:“這太好了!”
龐一雄也笑著點頭。
“彆高興的太早。”晁大通的目光沉沉,對歐成道:“你先出去。”
歐成吃驚,待要反對,又不敢,隻能遲疑地先走出了廳中。
裡間,晁大通仍死死盯著龐一雄:“你沒有話跟我說嗎?”
龐一雄喉頭微動:“將軍何意?”
“我越想,越覺著俞巡檢的話有道理,為什麼你跟彰兒過了數招,卻認不出是他,而且武功上說來,明明是彰兒的武功比你更高,怎麼反而他會傷在你手。”
龐一雄垂著眼皮:“這……大概是當時他蒙麵行事,心有顧忌吧。”
晁大通哼道:“什麼顧忌?我本來就覺著奇怪,當時知州府裡的本也有隨從侍衛,怎麼偏是你趕到了,而跟隨知州大人的兩人,竟被刺客打暈在地,倘若刺客當真要取戴知州性命,為什麼隻把侍從打暈了?”
龐一雄苦笑:“這個,我就想不通了。”
“你自然想得通,你方才說赫連彰蒙麵行事心有顧忌,如果他真放不開手腳,為何不先殺侍衛,反而留下活口,殺了他們豈不是更方便行事,而按照戴知州所言,在你趕到前,他已經奔逃了片刻,你覺著赫連彰若真要殺他,會給他等待救援的機會?”
“這具體詳細,我因遲了趕到,也難解釋,”龐一雄抬眸:“將軍要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晁大通道:“你為了要置他於死地,甚至特意換了佩劍,便是想一劍穿心。卻千算萬算,沒想到他的心天生在右。”
“將軍!”龐一雄變了臉色。
“你給我住口,”晁大通怒喝道:“彰兒醒來後就已經說了,知州府裡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還敢在這裡跟我狡辯。”
龐一雄低頭,雙手握緊。
晁大通看著龐一雄:“事到如今,你還不跟我說實話?你若招認,我興許可以從輕發落……”
龐一雄沉默半晌,竟道:“將軍、不是說赫連醒了嗎?他既然已經說了,又何必問我?倘若問為,我隻有一句話,我……問心無愧。”
他的神情那麼決然。
晁大通幾乎窒息。
次日天不亮,本地戴知州前來。
楊儀寅時的時候已經起了,早已經看過赫連彰的情形。
見了俞星臣,楊儀道:“俞大人昨夜的引蛇出洞,大獲全勝了?”
原來昨天俞星臣跟楊儀說的,就是故意放出風聲,讓那做賊心虛的人,知道赫連彰隨時會醒來,引他來動手滅口。
楊儀本來不答應,覺著赫連彰本就生死不明,再拿他來當誘餌,這簡直……
可拗不過俞星臣。
隻是昨晚上她確實累了,俞星臣等在外守株待兔,楊儀早睡了過去,橫豎由他們去。
俞星臣聽她語氣裡仿佛有揶揄之意,便麵不改色地說道:“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愚者千慮,必有一得。”
冷不防斧頭在旁笑問:“那俞大人是智者還是愚者?”
楊儀笑道:“問的好。”
俞星臣瞥了他一眼:“豎子,不足與謀。”竟袖手走開。
斧頭問楊儀:“這句又是什麼意思?不會是罵我呢吧?”
楊儀因為赫連彰的情形轉好,比她預計裡要強,心情不錯,便一笑:“嗯……難說。”
冷不防俞星臣那邊回頭:“戴知州可是來拜見永安侯的,您不出麵相見嗎?”
楊儀擺手:“俞監軍代勞吧。”
俞星臣看她一眼,走到外廳。
戴知州正在晁大通的陪同下等候,見他進來,定睛一看,竟是這樣金尊玉貴的青年。
他不由眼前一亮,忙笑道:“想必就是俞監軍了?”
俞星臣行禮:“知州大人。”
戴知州嗬嗬笑了幾聲,上下一打量:“真真名不虛傳……對了,不知永安侯……”
俞星臣道:“昨日勞頓,永安侯身子不適,改日再相會,請大人勿怪。”
“哪裡哪裡。”戴知州笑著擺手:“隻是永安侯的大名如雷貫耳,讓本官也心向往之啊。”
俞星臣道:“大人今日來的正好,之前赫連彰之事,我也尚有幾個疑問。”
戴知州瞥了晁大通一眼:“赫連彰?哼……狼子野心,俞監軍請說。”
俞星臣道:“那夜,從他現身,到龐校尉出現,一直到他倒下,不知大人能否詳細同我說一遍?”
戴知州喜他為人,含笑:“這又何妨。”
事發後他又驚又惱,恨極了赫連彰,雖然答應了給晁大通查,但卻並沒有將事發經過仔細跟人說過,也沒那個耐心。
這會兒給俞星臣麵子,戴知州竟從頭到尾,繪聲繪色地說了。
原來赫連彰剛一出現,就先把他的兩個身邊隨從都給打暈過去,然後便揮刀向自己衝來。
戴知州魂飛魄散,嚇得奔逃,還好他“身法靈活”,命不該絕,使出了秦王繞柱的本事,竟給他躲了幾躲。
正狼狽之時,龐一雄趕來。
按照戴知州的說法,龐一雄跟赫連彰打的很是“驚險”。
好幾次,赫連彰幾乎都傷到了龐一雄,嚇得他以為龐校尉要壯烈了,沒想到最後卻是龐校尉出人意料,一擊致命,反敗為勝!
對此,戴知州道:“這就叫做邪不勝正!可笑晁將軍還不信,非要庇護那個赫連彰,豈有此理,若非知道將軍為人,簡直要以為他指使赫連彰去謀害本官了!”
晁大通在旁沉默,臉色不佳。
俞星臣卻一笑:“既然這赫連彰一心要取大人性命,為什麼沒有對大人身邊的侍從下殺手呢?”
“呃?”戴知州完全沒想過這個細節,因為他根本沒把侍從放在眼裡,聽俞星臣提起,才道:“也許……他……”
他本來想說赫連彰不想費事?但在那種情形下,明明殺了才是最省事的。
而且在他看來赫連彰窮凶極惡,怎麼會饒過他身邊之人呢?
俞星臣看向晁大通:“晁將軍在想什麼?”
晁大通看他,搖頭。
俞星臣笑道:“其實,我不懂武功,不過斷案之上,我還頗有些心得。倘若案件走向迷局的時候,那我們可以用一個法子破局。”
戴知州深感好奇:“什麼法子?”
俞星臣道:“案件重演。”
戴知州大為新奇:“這是何意,願聞其詳!”
連晁大通也看向俞星臣,眼神狐疑。
不多時,歐成,姚慶,龐一雄等眾人被喚了進來,戴知州笑眯眯道:“方才俞大人給我提議,要案情重演,就仿照知州府案發那天晚上的情形再演習一遍,一雄,你就再來一次,把如何救了本官的經過重新演習……至於赫連彰,就讓……”
他放眼四顧,想找個人來代替赫連彰。
俞星臣本來想讓靈樞或者薑斯出麵,不料晁大通起身:“彰兒的武功是我教的,我來替他,最好不過。”
戴知州拍手:“如此甚好。”
晁大通盯著麵前的龐一雄,想到昨夜他死咬不認,又想到方才戴知州說他跟赫連彰打的“十分精彩”等話。
深呼吸,晁大通道:“待會兒過招的時候,務必要跟那夜一樣,招招不錯……你覺著如何?”
龐一雄望著他的眼神,身上微寒,又覺著背後微微地發癢,很想去撓撓。
此刻,楊儀因聽說了“熱鬨”,便給江太監小甘陪著過來查看情形,一眼看到跟晁大通對峙的龐一雄。
她記得昨兒下車仿佛看過這張臉,隻是當時天陰,又匆匆地,並未細看。
今日天色尚好,楊儀盯著龐一雄的臉,眼神逐漸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