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竹也不問為何,隻管答應。仔細看看小甘,又忙把她抱住:“你、有了身孕,還一路趕來……”他雖不懂這些事,卻知道小甘一路必定辛苦,一時鼻酸。
他哽咽著沒說完,小甘卻知道他要說什麼:“傻子,彆說這些沒意思的話。這不是好好的麼?”
屠竹吸吸鼻子,又親親她的臉:“我真該死,先前還起那樣的混賬念頭。都不知道你多辛苦,我再不想了。”
小甘嗤地笑了:“哼,你要是不起那個念頭,我反而要懷疑了。”
屠竹懵懂道:“懷疑什麼?”
“懷疑你不喜歡我了。”小甘撫過他的臉頰,靠近了些,輕輕地親親他的嘴:“也不用不想,你想,我反而高興。”
屠竹一陣血湧:“可你有身孕了,不行。”
小甘輕輕地點點他的額頭:“待會兒叫他們打點水來,你洗一洗。”
屠竹似懂非懂:“乾什麼?”
燈影下,小甘的臉紅撲撲的,抿了抿唇:“傻子。還能乾什麼,當然是犒賞你。”
當天晚上,屠竹跟小甘說了,期間跟薛放到了北境,一路經過臥龍山,轉到定北城,複回到武威的種種。
原來那日,薛放去見了監軍馬浜後,馬浜派了心腹,帶他去沐浴“玩樂”。
他們去的,是武威當地的飛仙池,也是本地官員們從上到下都愛光顧的地方。
薛放在那裡泡了近一個時辰,跟幾個正在那裡洗浴的武官打的火熱。
那些武官不知他的身份,隻聽他說是新調任過來的,看這般年紀,還以為跟自己官銜差不多甚至更低,便同他無所不說。
薛放問起穆不棄,幾個人沉默,半晌道:“這個穆將軍,倒是有些本事,可惜不會做人。”
“雖啊,如今又出了事,我看多半凶多吉少,真是應了那句什麼話‘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
薛放道:“我聽說過這個人,好大的名頭,怎麼這次栽了呢。”
一個武官道:“一來,他在複州之時就得罪了童太守,那位太守可是馬監軍跟前的紅人,他調到威遠,馬監軍豈會放過?”
說到這裡,便有些忌諱地停口。
薛放滿不在乎地說道:“他不放過又怎樣?武官憑的是本事,終不成平白無故殺人的頭?”
大家聽他說話這樣“天真”,才又放鬆戒備:“當然不能無端殺頭,但隻要找罪名總是有的。比如這次,明明是探子來報說發現了一隊北原人的精銳,馬監軍卻不許出擊。這誰能忍得住?穆不棄一怒之下,隻帶了些親信便出城去了,這不是現成的罪名?”
“如今被北原人圍住了,隻大體知道在西南方向,派人去救……倒也不是不行,但奈何馬監軍不肯鬆口?這不是擺明了要穆不棄死?我看他死在那裡也行,要是活著回來,必定還要被他追究罪名。”
“所謂‘現官不如現管’,得罪了監軍,沒有好處的。”
眾人唉聲歎氣,突然間一人道:“不過幸好,聽說朝廷指派了新任監軍……不知怎樣。”
“提到新監軍,不如說那位新的督軍吧,據說才十七歲,這種嘴上沒毛的小子,能乾什麼?隻怕看到北原人的影子就要尿褲子,小小年紀能當督軍,真是朝中有人好辦事啊。”
這些武官自然不是講究斯文人,話說的粗魯,卻也是本性。
頓時幾個人都大笑。
薛放的眼睛瞪了瞪,卻也隻是一笑,攔住身後的屠竹跟小林。
幸而有個武官道:“倒也不能這麼說,聽說此人原先是在羈縻州統兵的,也在東南立過功,彆看年紀小,卻大有資曆。何況督軍可不比監軍,朝廷該知道督軍的分量,總不會派個無用的人來,除非是不想要北境了。”
屠竹忍著氣,給薛放擦洗。
一個武官望著薛放身上的傷,尤其看著他浮在水麵的右臂上那駭人的疤痕,終於忍不住問道:“楊兄弟這傷是怎麼來的?”
薛放道:“是跟一個倭賊打,不小心。”
“兄弟去過東南?”大家頓時刮目相看。
薛放笑道:“好說,西南也去過,東南也去過,現在就晃到東北來了,總之是各處閒混罷了。”
大家麵麵相覷,倘若沒有他身上的這些傷,“閒混”兩個字倒是說的過去,可……
“這傷可非同一般啊。”大家有的湊近了看。
畢竟都是武官,一個個目光如炬:“傷的如此,必是大戰……這手臂還能保住,已經是了不得了!”
聽著他們驚歎的語氣,薛放臉上有幾分自得:“是啊,本來是會廢了的,幸虧有個極高明的大夫幫我治好了。”
“何方聖手如此高明?”有人問。
“對了,都說京城內永安侯是一等的妙手回春,總不會比永安侯還要厲害?”
“那永安侯隻怕是徒有虛名吧?”
“胡說!要真徒有虛名,鄂極國的使者是瘋了?竟然肯用丹崖啟雲來換她?”
薛放聽他們唧唧喳喳,嘿嘿一笑。
眾武官忙又問他是哪個大夫。
薛放見想探聽的都探聽明白了,便起身出浴。
回頭一笑:“又問什麼,你們方才不是已經知道了麼?還能有誰比永安侯更妙手回春呢?”
身後,滿池的武官,目瞪口呆。
有聰明的咽了口唾沫:“這位楊兄弟年紀也不大,仿佛隻十七八歲……”
“他去過東南,也去過西南,還跟永安侯認識?”
“難道他就是……”
“噗通!”有人跌在了池子裡。
是夜,薛放抽空跟晁大通見了麵,詢問了幾句衛城的情形等等。
他帶來的人不多,隻有幾十而已,晁大通先前已經給安排妥當,奉茶備飯,專人伺候。
老關眾人隨著薛放,自從離京,幾乎就沒有停歇喘氣的時候,此刻總算能夠放鬆,每個人狠吃了幾口後,早早地便都睡倒了。
楊儀怕小甘惦記,早叫人去告訴她,今晚彆過來。
小甘安心守著屠竹,小兩口之恩愛,無法儘述。
當夜,薛放自然是跟楊儀同榻,抱著她,連日的風霜疲乏,都仿佛蕩然無存。
楊儀貼在他胸前,無比歡喜地感覺他身上蓬蓬的熱氣,無上熨帖,屋內的炭爐反而是多餘了。
薛放的手輕輕地攏著她清瘦的脊背:“我自然是高興時時刻刻見著你,但你這麼不顧自個兒,又讓我不喜歡。”
楊儀依偎著他,隻覺著相處的每一刻都如此愉悅美好,無可挑剔。
她時不時東瞧瞧,西探探,仿佛在檢查至為寶貝心愛之物。
薛放知道這是她心裡歡喜之故,便隻是笑,雖然癢癢也還忍住。
楊儀意猶未儘,把手攬著他的腰:“彆說掃興的,與其叫你一個人在這裡不知如何,我在你左右,至少心裡安穩。”
薛放笑:“我發現了,你才是最固執不聽話的那個。以後不許再說我了。”
楊儀之前隻顧高興,不知不覺蜷縮到他懷中,聽到這裡,便向上蹭出來,跟他麵對麵。
都不說話的時候,能聽見外頭風裹著雪片子撲在窗戶上的響動,北地的風,隱約竟仿佛虎嘯龍吟。
更襯出這來之不易的溫馨相處,何等珍貴。
對上薛放暗影中兀自灼zhuo熱明亮的眼神,楊儀哼道:“之前你不是抱怨,說我沒苦留你麼?這會兒我來了,你又說什麼,你才難辦。”
薛放本來稍微弓著腰,不敢很跟她靠近。
此刻便稍微舒展了一下腰身,略向前湊了湊:“是、我是難辦……都是我不好,才讓你不遠千裡的……”他垂著眼皮,聲音逐漸吞沒在雙唇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