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寒天罡槍舞動起來, 大有獨掃千人軍之勢,勢不可擋。
在薛放周遭兩丈之內, 幾乎沒有人敢近身。
林崗處那人看了半晌, 抬手拍了拍身邊趴著呆看的人:“救兵來了,讓大家……準備突圍。”
“將軍,那、那是什麼人?”被凍得幾乎話都說不出來的嘴, 還是問出了這句:“莫不是……老天爺派了天兵?”
穆不棄牽唇一笑:“或許。”
他們被圍困在此四天,最初, 他自以為寡不敵眾,必身死於此。
誰知北原軍馬竟隻圍而不打。
原本穆不棄以為, 北原人還有更歹毒的萬全之計, 或許會在某一刻衝上來……
但兩日之間, 風平浪靜。
穆不棄終於弄清楚北原人的意圖。
若是他們衝過來,兩下廝殺,自己跟士兵們自然是會戰死。如果他們死了, 那便沒了利用價值,可若是活著, 消息傳出去,也許大周會派人來營救。
穆不棄在想通此事後, 確實是想衝出去跟對方同歸於儘的。
但是……望著身邊跟自己九死一生到如今的這些將士們, 其中有一半, 是跟著他從夏州過來的。
穆不棄心裡知道, 倘若自己要選擇這個方式結束,他們應該不會有二話。
他想了很久,終於做了決定。
幾乎就想下令突圍的時候,目光所及,是北原士兵們悠閒自在之狀。
北原人好像不怕他們反攻。
電光火石間, 穆不棄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就算他們被圍困在這裡,又能怎麼樣?
北原人雖打算讓他們做誘餌,讓周朝來救,但北境此刻的監軍是馬浜。
姓馬的如果想讓他活,當初就不至於嚴禁眾將士出城迎戰。自己也不至於帶這麼點心腹就匆匆而來。
何況他們已經激戰至如今,兩天的時間,倘若有援軍,早該來了!
直到此刻還不見,那隻能說明一件事,要麼周朝不知道這裡發生了什麼,要麼……知道了而不在乎。
穆不棄在想通了這點後,啞然失笑。
他們正欲拚死一戰保存同僚,不料“同僚”,卻分明正盼著他們死。
所謂的援軍,永不會來。
所以他們也沒有必要作出無謂的犧牲。
從那天,穆不棄並未再輕舉妄動。
他叫部下們儘量保存體力,從有限的林島上尋找所有能吃的東西。不顧一切,也要讓自己活的久一點。
他知道援軍不會來,卻不知北原人會在什麼時候發現這個事實。
不管如何,他們得撐下去,或許……隻要撐住,撐得久一點,那冥冥之中會出現奇跡也不一定。
今天晚上,穆不棄便看到了這個天降的神跡。
有些半是昏迷的士兵被叫醒,還不知發生了什麼事。穆不棄揮刀指著正酣戰中的薛放,道:“有人來救咱們了,今晚上,正是突圍之機。”
被圍在這裡之後他就沒提過“突圍”兩個字,雖然也有屬下進言,但穆不棄始終不肯鬆口,如今,時機已到。
眾人看向前方,卻正見北原的兵士倉皇後退,竟生生地把中間閃開了足有三四丈的空曠之地。
那空闊之間,除了地上橫七豎八幾十具的屍首外,唯有一道傲然不群的身影手拄著長槍,迎風冒雪巍然屹立,簡直讓人望之凜然生畏!
薛放睥睨在場北原的兵士,喝聲道:“我是北境新任督軍薛放薛不約,想要活命的速速退下,不想活的,給我上來!”
“呼”地一聲,朔寒天罡槍斜指之處,士兵們心有餘悸,紛紛奔逃!
薛放又叫道:“穆不棄!還沒死的就給我吱一聲,老子帶你們回去!”
穆不棄盯著他巍然的背影,鼻子突然發酸。
啞聲道:“多謝薛督軍不棄之恩。”
他熬了四五天,尤其還是在這冰天雪地之中,人其實早也虛透,此刻聲音不高,但……那股熟悉之意傳入薛放耳中。
薛放的唇一動,幾乎沒忍住回頭。
“狗東西……”他笑罵了聲:“就知道你命大。”
被圍困的周軍隨著穆不棄,出了林崗。
他們一個個衣衫襤褸,樣貌落魄,因為缺吃少穿、也因為傷痛在身,行動並不敏捷。
但在這樣的天氣之中堅持四天……這本就已經是個奇跡。
如今夜色中,風雪裡,他們緩緩而出的影子,倒像是一群打不死的幽靈,鬼魂。
北原的士兵們不知所措,看看穆不棄跟他身後的士兵們,再看看一夫當關的薛放,幾乎都要丟下兵器,要麼跪倒,要麼逃離。
就在這時候,隻聽有個聲音怒斥道:“你們都在乾什麼?為什麼不上前……”
原來是那位鐸將軍親自策馬趕到。
一個副官急忙跑過去,指著地上的幾十具屍首:“將軍,此人實在神勇難敵,無法近身!”
鐸將軍聽到這樣有損士氣的話,猛地給了他一巴掌。
打開了那副官,鐸將軍看向薛放,又看向穆不棄眾人,心頭生出一股寒氣。
這麼多天,穆不棄眾人安安靜靜,不投降,不突圍。
鐸將軍曾派人偵查,回說那些周人多半都“懶洋洋地”沒有動。
他幾乎以為他們都被凍餓而死了,如今看竟還有這麼多人活著,忍不住也有些意外而驚慌。
但鐸將軍畢竟身份不同,立刻反應過來:“混賬!還不放箭……弓箭手、給我放箭射死他們!”
倘若不能近身的話,那當然也還有遠兵器。
北原其他的士兵們紛紛退後,弓箭手跑步而出,張弓搭箭。
鐸將軍冷笑:“看你還能怎樣!”
穆不棄咬牙抬手,想要提刀準備抵擋。
但他們這些人,身體早就凍僵的差不多了,憑著毅力才能起身而出,此刻對敵?隻怕是天方夜譚,更何況要麵對箭雨。
之前藏身在林地,如今卻沒了掩護。
簡直像是活生生的靶子。鐸將軍這一招不可謂不毒。
穆不棄屏住呼吸,卻聽薛放吼道:“都到我身後來!”
根本想也不想,穆不棄抬手一揮,士兵們得了號令,立刻向著薛放身後聚攏,而這會兒弓箭手們已經放箭。
“嗖嗖嗖”,令人不寒而栗的箭簇破空聲響。
薛放把朔寒天罡槍掂起來,雙手腕用力,竟是把一杆一丈三的朔寒天罡槍舞的密不透風。
自古以來,常常說“七尺男兒”。
而一丈,便等於十尺。
可想而知薛放手中的這杆槍有何其之長。
如今他握著槍身,用花槍的招數掄起來,刹那間平地生風!
那些射來的箭幾乎都還沒靠前,就給那巨大的勁風掀的失去了儘頭準頭,紛紛墜地。
鐸將軍人在馬上,呆若木雞,眼睜睜地看著薛放的前方,身左身右數丈開外都落著箭,除了他身邊一根也無。
簡直開了眼界了,鐸將軍隱隱戰栗,咬牙切齒:“弓箭手再上!我要看看他能撐到幾時!”
第一排的弓箭手放完了箭,向後撤離,要換身後另一排前行補放。
而在這時侯,那被鐸將軍所打的副官突然叫道:“將軍,他、他想乾什麼?”
鐸將軍一驚,定睛看時,卻見薛放竟是收住了銀槍,向前大步奔來。
“彆慌,他到不了……現在放箭!”鐸將軍怒吼。
他跟薛放之間,至少還有四五丈的距離,就算薛放生了翅膀,也飛不過來。
隻怕他衝到一半,就要迎接自己的箭雨了。
最讓鐸將軍心驚的是,北境竟然有這樣悍勇的新任督軍,這可不好辦……若不在今晚除去,他日必是心腹大患,北原勁敵!
第二波的弓箭手已經再度放箭。
薛放故技重施,將所有箭擋下。
鐸將軍死死地盯著他的身影:“第三隊上!”
就在更換弓箭手的瞬間,隻聽薛放道:“來而不往非禮也,你也吃……”
一句話未完,薛放大吼了聲。
腳在地上一踏,身形竟騰空而起,赭紅的袍影獵獵,身形躍空,好像是什麼赤蛟焱龍。
就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之時,薛放騰躍之間,手中的朔寒天罡槍向前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