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道:“因為,我不會跟你走。”
兌三震驚,手不由一鬆。
震四等的就是這個機會。
身形閃爍,如疾風閃電衝到跟前,不容他反應,一掌劈出。
兌三因擅醫藥等,武功是八字之中最末的,而來的這人,偏又是個最頂尖的,如何能夠匹敵?
才一對上,手腕哢嚓一聲,緊接著胸腹被拍了一掌,兌三向著旁邊跌飛出去。
震四牢牢擋在楊儀身前,轉身看向兌三。
兌三的嘴角已經流出了血,手摁在腰間,冷笑。
震四正欲上前滅口,楊儀道:“彆、彆殺他。”
兌三微怔。
震四稍微猶豫,終於問:“胥烈進山裡找什麼?”
兌三看看楊儀:“不知道。”
震四剛要上前,衣袖卻給楊儀拉住。
就在這一刹那,外間腳步聲響,而兌三一張手,竟是一股淡淡的青煙散開,他縱身一躍出了窗戶。
震四忙把將楊儀抱住。避開煙氣衝出房中。
客棧樓梯口上,李校尉帶了一隊士兵正欲上來,看他們衝出,一驚。
楊儀道:“叫他們、都退下去!不要靠近!”
李校尉眾人“從善如流”,一概退下。
幸而胥烈把整個二樓包下,本就沒什麼客人。
震四抱了楊儀出門,登上一輛馬車。
李校尉慢了一步,便跟掌櫃吩咐餘事。
那車夫揮鞭,不多時,馬車停在一處院落前,震四抱了楊儀入內。
這是神鹿小城內的一處極尋常的宅子,屋裡燒了暖炕。
震四將楊儀放下,拉起被褥把她裹住:“覺著怎樣?”又抬起下頜,細看她頸間,幸虧無傷。
可見那個兌三確實手下留情了,那樣緊急之時,居然沒有傷及她分毫。
楊儀喘了兩口:“你怎麼來了?”
先前她醒來,看到震四站在榻前,起初並未在意。可望見他熟悉的背影,驀地讓她想起了一個人。
以及他那種眼神……獨一無二。
畢竟,在羈縻州所經曆的那些,從來無法淡忘,記憶深刻。
“小黎。”楊儀輕喚了聲。
黎淵,蒙著臉,仍是隻露出一雙眼睛,眼尾微挑,目光清冷冷的。
聽她叫自己,眼神才軟了幾分。
這摩天死士的扮相,跟他昔日的打扮,簡直如出一轍,要不是楊儀對他這幅打扮極熟悉,一時哪裡能夠看得出來。
他望著楊儀,意義不明地哼了聲:“還知道是我啊。”
黎淵可記得很清楚,當時他趁著兌三去拿藥潛入,在楊儀榻前,聽她迷迷糊糊地叫“十七”,過了會兒又換了個稱呼似的,他竟妄想她在叫自己。
冒著被發現的危險,滿懷期待地湊近了一聽……沒想到。
楊儀不曉得他這句稍微有點彆扭的話是什麼意思,隻問道:“你是什麼時候到的,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黎淵看著她單薄蒼白的模樣,他當然不是真的生氣,老老實實地回答:“是薛十七叫人傳消息給我,說你可能在此。”
至於他為何出京,幾時出京,說來話長,此刻也一言難儘。
“十七知道、咳,我在這裡?”楊儀有些許驚喜。
他看著楊儀麵上綻放的一點笑容:“嗯……是那個藏鹿的大掌櫃報的信。”
“藏鹿……”楊儀訝異:“是他們,他們的消息為何這樣靈通?”
身為北境第一的匪幫,藏鹿的消息網之廣之密,就算是軍中最老練的斥候們都望塵莫及。
而這次,傳信給藏鹿的,更是楊儀萬萬想不到的人。
她望著黎淵,遲疑地說:“難不成是那個……李大人?”
黎淵沒有摘下麵罩,但楊儀從他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楊儀一直想不通,怎麼李大人隻看了自己一眼,就會懷疑她是永安侯。
神鹿小城,以盛產山參而著名,因四麵都是山,山中高木都逾百年,這裡的參生得極好,藥效比彆處更佳。
幾乎每年,武威鄔三娘的順和號,都會派許多掌櫃跟管事的前來采買。
而李大人是本地“有頭有臉”的,又是性格使然,竟跟順和號的人廝混的極熟絡。甚至跟鄔三娘也有些交情。
前些日子鄔三娘來了一趟神鹿,李校尉顛顛地跑去。
鄔三娘本以為他又是想“敲點竹杠”之類,沒想到人家竟是來打聽永安侯的。
這倒是出乎意料,鄔三娘便笑把跟楊儀相見的種種告訴了他。
鄔三娘是個女子,十分心細,關於楊儀的樣貌,氣質,按照她的理解形容的很貼切。
所以雖然沒有見過楊儀,李校尉心裡卻有了個大概不錯的樣子。
當然,在他心滿意足打聽完了後,也確實地又敲了敲鄔三娘的竹杠,不過鄔三娘跟他熟悉,也沒當回事兒,大家互相笑罵了幾句就罷了。
隻因鄔三娘知道李校尉拿了銀子可不是為自己亂花,要是他想貪汙,這會兒就不至於住一座老房子,渾身上下裡裡外外加起來也超不過一百錢了。
他拿了錢,不過都去補貼軍中一些弟兄,或者照看城內貧寒交加的窮苦人而已。
倘若真是個蠢壞的人,鄔三娘也不會那麼痛快給錢。
所以,從鄔三娘那裡,李校尉知道了楊儀的大概相貌氣質。
然後……則是藏鹿秘密傳來的消息。
金平真實身份是藏鹿大當家,但體麵的身份,自然是鹿鳴城的金大善人,而利用這個身份,金平廣撒錢的同時廣撒網,北境黑白兩道,都有他的人。
李校尉也吃了金大當家不少銀子,不過金平辦事很有分寸,從來不曾為難過他,隻是素日用錢養著這份關係而已。
但當楊登出事,而後楊儀失蹤後,金平知道事情非同一般。
永安侯被劫走……這種事不可以傳出去,讓百姓們知道,怕變生不測。
所以薛放並未張揚。而金平私底下放出風去,讓各處的眼線們都盯緊了,一旦發現可疑,立刻傳信。
李校尉聽說這個,如何能不留意?
他雖是個底層武官,但常年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在客棧裡一眼看見胥烈跟楊儀,立刻就嗅出了異常。
何況他從鄔三娘那裡得知了楊儀的樣貌氣質,怎會不驚心。
雖然沙狐的應對無可挑剔,但李校尉豈會輕易相信他,當時那個被老虎抓傷了的陳老倌,本來是前日傷著的,隻是沒找到好大夫,救不得,李校尉吃飯的時候,暗中吩咐手下,把陳老倌弄來,就是為了試探楊儀。
果真楊儀按捺不住救人,李校尉一看,這豈不是又對上了麼,立刻找準時機詢問。
不過楊儀當麵否認,讓李大人很錯愕,但他是個機靈敏捷的人,當然知道必定事出有因,於是嘻嘻哈哈混了幾句,隻當做無事發生。
實際上,當李大人帶人離開客棧後,立即找到了金平的秘密聯係之人,讓他即刻傳信回去。然後,他便召集了幾個心腹,緊鑼密鼓地商議如何營救永安侯的事。
他當然看得出胥烈身邊有好手在,知道蠻乾不得,畢竟要務必保證永安侯的安全。
大家商議了一宿,擬出幾個法子,卻都沒有十足的把握。
眼見天亮,一個負責去打聽消息的士兵回來,氣喘籲籲道:“回春客棧的夥計說,昨兒晚上……那個沙掌櫃屋裡好像鬨了起來,據說那位夫人病倒了。”
李校尉一聽便知道出事,狠狠地一拍大腿:“他娘的,與其在這裡怕前怕後,不如就衝進去,多叫幾個兄弟,就算他們是大象,一湧而上也要咬疼他們……總之不能讓永安侯在他們手中。”
一咬牙,道:“就按照昨兒第一個法子,我就裝作探病,他未必不許我看,不許我進我也一定想法兒鑽進去!你們幾個趁機在外鬨事,引開他們的人,我就把永安侯搶出來……”
正說到這裡,門被推開,一道人影立在門口。
李校尉眼見此人蒙頭蓋臉,來者不善,還以為是胥烈的人。
剛要抄家夥動手,來人淡淡道:“我從留縣過來,受薛督軍所托,救出永安侯。”
當時李校尉還有點不信,直到黎淵說出了金平的名字。
於是大家才配合行事,不過這會兒調虎離山鬨事的成了李大人本人,而黎淵就趁著這場哄鬨,從客棧後麵潛入,趁機殺了震四。
兩人交手雖然也有些響動,但抵不住李校尉在前麵弄的驚天動地,所以其他的摩天侍竟沒有發覺,黎淵除掉震四後便偽裝他的樣子混入,本想相機行事,沒想到胥烈居然帶了決明離開了,正是天助我也。
黎淵道:“我本來要殺了那個摩天侍,你為何攔著?”
楊儀歎道:“他是醫者,但也擅長用毒。”
黎淵一想,當時兌三確實手摁著布袋,再想到他最後扔出的那毒煙,才知道楊儀的用意。
若逼的兌三到絕境,隻怕他會用玉石俱焚的法子。
黎淵冷笑:“這沙狐實在可惡……你放心,這次定叫他來得去不得。”
楊儀咳了聲:“倘若能抓住他就好了,畢竟決明還在胥烈手中,還有俞星臣。”說了這句,心頭一陣寒意,她不敢多想,就問:“十七那邊兒如何了?”。
“他在定北城,”黎淵道:“我昨兒趕來之時,聽說定北城那裡已經跟北原的人交上手了。”
“還好。”楊儀欣慰,自言自語般:“隻要十七在,必當無礙。”
從胥烈說北原陳兵十萬的時候,楊儀就擔心,生怕薛放會以自己為重,不管不顧地依舊追來。
如今聽說他去了定北城,反而大大地鬆了口氣。
但如此一來,這邊就得靠他們自己了。
一定要想法子救出決明跟俞星臣,哪一個都不能少。
黎淵欲言又止。
救那個少年的話……好像還不至於太過為難。但是俞星臣,他可是在祖王城,要怎麼才能從敵國的城中,將人救回?
兩人正說話中,李校尉雞飛狗跳地從外跑了回來:“黎、黎大人……出出事了!”
猛然看見楊儀,他趕緊又站直了,拍拍身上,恭敬地抱拳躬身:“參見永安侯!”
楊儀正望著他:“出了何事?”
李校尉這才想起來:“對了,才有消息,說是一隊往南山的人,遇到了山神爺,都都被咬死了!說的好像正是沙掌櫃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