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門口的士兵一聲“有刺客”, 外間的侍衛們如臨大敵圍攏過來。
隻因來人身法極快,竟沒來得及攔住,就給他闖了入內。
可跟隨他的那人卻被攔在了外間。
其他的侍衛則都繼續衝了進來。
大家猛然看見那蒙麵人抱著永安侯, 不由都驚呆了。
戚峰把吊起的心緩緩放下, 看看那兩人, 又看看門口眾侍衛,終於笑道:“不要緊,不是敵人,都散了吧。”
侍衛們麵麵相覷:“可……”
戚峰嘖了聲:“回去吧。”
忽然又聽門外有些吵嚷聲傳來, 戚峰趕緊出門一看,原來是之前那些在門口磕頭的百姓們, 因為聽見說刺客, 所以竟都奮不顧身地衝了進來。
有人手中握著一條冰魚, 大聲叫道:“刺客在哪裡?”
那來磕頭的婦人也緊緊攥著才拔下來的發簪,滿臉緊張, 好像隨時準備拚命。
眾人又看到侍衛們圍著一個人, 竟義憤填膺地欲衝過去:“敢傷害永安侯, 打死他!”
戚峰忙製止道:“住手住手!這人不是刺客, 是弄錯了!”
百姓們聞言才呆呆地住了手。
軍民等聽戚峰一再否認, 才終於都偃旗息鼓。
之前被圍住的那人走到戚峰跟前, 笑道:“戚將軍,大水衝了龍王廟。”
戚峰笑笑:“為什麼蒙頭蓋臉的?差點兒弄出誤會來。”
原來此人, 竟是跟隨薛放身邊的小林。
而此刻在裡間,薛放把臉上的蒙麵巾子摘下, 露出一張眉眼鮮明的臉。
楊儀細看他的容顏,雖然沒有分彆太久,但總覺著度日如年一樣, 尤其是在此刻。
她的眼睛頓時濕潤。
薛放緊緊地擁著楊儀,望見她湧出的淚,他的心都像是漲開一道裂縫。
想也不想地,薛放親了親楊儀的眼角:“沒事,沒事……”
楊儀本沒有想哭,隻是身不由己沁出了淚,但因為他突如其來的兩個字,她的淚忽然間輕而易舉地決堤。
就好像連日來忍著的那些情緒,突然之間被觸發了。
無法遏抑。
黎淵,夏綺等聽到動靜趕了出來。
卻見薛放擁著楊儀,她埋首在他頸間,沒有出聲,但窄瘦的肩頭一直在輕輕地發顫。
薛放深深吸氣,又屏住呼吸,隻能拚儘全力就那麼抱著她,似乎是想讓她知道,他在這裡,永遠都在,永遠也不會離開。
定北城那邊稍微消停,薛放便立刻馬不停蹄趕來了神鹿小城。
他原本並沒有就想蒙麵,隻不過他現在是定北城的主帥,整個北境的督軍,一舉一動,不知多少人盯著。
若是給北原人知道他離開了定北城,若趁機做點兒什麼反而不妥。
因此才秘密行事。
隻是沒想到剛來,就遇到百姓們在門口跪謝楊儀。竟給警惕的侍衛們捉了個“現行”。
祖王城。
俞星臣隨著金環回房。
金環似有些心事重重,一路沉默。
俞星臣掃了她幾眼,她竟都沒有察覺。
“你們北原的女子……”俞星臣忽然開口。
金環忙轉頭:“俞大人說什麼?”
他問道:“你們北原的女子都會武功麼?”
金環微怔,繼而一笑搖頭:“當然不是。您為何這般問?”
俞星臣道:“先前看到皇後娘娘的身手並非等閒,故而好奇。畢竟在我們周朝,若貴為皇後,必定出身不凡,家裡是不會允許舞刀弄槍的。”
金環聽他說起大周的情形,便道:“我們這裡跟周朝自然是有些不同,我們娘娘出身胥氏一族,從小男子跟女孩兒都是一樣的教養,多的是文武兼備的。”
“原來如此,”俞星臣仿佛恍然:“這胥氏果真不凡,看娘娘那般巾幗不讓須眉之態,這點上卻遠勝我大周。”
金環一笑,卻道:“大周不也有永安侯麼?雖沒聽說永安侯會武,但她的醫術,可是連我們這裡也都是當作神人的……之前那鄂極國的人不還以一座城池來交換永安侯麼?你們常說所謂‘傾國傾城’,如今永安侯之‘傾城’,卻又是不同,這也是天下女子中的獨一份了。”
俞星臣本是有意同她說話,忽然聽她說楊儀之“傾城”,倒也確實是一番妙論,不由輕笑了幾聲。
金環見他笑意清淺,左右掃量,見並不曾有人在身前,便放低了聲音道:“大人,聽說我們少主的傷勢不輕,永安侯……當真能救嗎?”
俞星臣看向她:“既然永安侯留了人,她必定會傾儘全力。而我相信她的能耐。”他說了這句,見金環仿佛籲了口氣,俞星臣便又道:“可惜,永安侯隻是醫術超群,卻不能算計人心啊。”
金環一怔:“這是何意?”
俞星臣道:“永安侯豈會知道,貴國皇後娘娘並不願意以我來交換胥少主。”
金環狠狠一震。
俞星臣歎息了聲:“我本來覺著,皇後娘娘難道是擔心交換不成麼?其實倒是多慮了,當初胥少主帶人進大周京城,被困在南外城,他的手下挾持了我們城中一個百姓的孩子……當時薛督軍為了保護那孩子,寧肯答應了胥少主的條件,隻要他的人不傷害那孩子,便放他出城……後來的事,姑娘應該也是知道的。”
金環確實知道這件事,便點頭。
俞星臣道:“所以,假如皇後願意交換,我可以擔保,胥少主會平安無事歸來,畢竟……我至少比一個平民百姓的孩童要‘重’一些吧。薛督軍肯以一孩童換少主等人,我,自然也不在話下。”
金環聽了俞星臣所說,心中更是滋味莫名。
兩人說話間,已經到了臥房。
金環定了定神:“那人就在房中,俞大人請。”
俞星臣道謝,邁步進內。
此時在臥房之中,有一人聽見動靜,便邁步走了出來。
此人,赫然正是先前從神鹿小城回來的摩天侍中的兌三。
與此同時,俞星臣也聞到了很濃的草藥的味道。
他看了眼兌三,急急邁步向內,抬眸,卻見榻上躺著一人。
雖然臉上帶傷,身上各處裹著細麻布,但一眼便能認出正是靈樞。
俞星臣疾步走到榻前,伸手想要去扶著靈樞,卻見他身上,手臂,乃至腿上,有的纏著麻布,有的隻敷著藥,連臉上都刮破了很大的一處,也敷著一層厚厚的藥粉。
兌三在俞星臣身後道:“有幾處本來應該給他縫起來,或者拿烙鐵燙平的,不過他的傷勢過於嚴重,而我的醫術有限,不敢冒險。”
如果是彆的摩天侍受傷,兌三自然就放開手腳,用他的獨門法子治療。
不過靈樞是皇後點名弄來的人,又且重傷,他怕不小心用錯了法子,萬一治出個好歹反而不妥。
所以隻用療傷的草藥敷了,又叫去煮了些湯藥。
俞星臣雖不知具體的經過,但看靈樞渾身上下仿佛沒有一塊兒好地方,他又驚又怒:“這到底……”
兌三跟靈樞當然見過的,畢竟是靈樞命不要衝上來攔住了馬車,可謂是天敵。
他跟靈樞各為其主,但心思卻都一樣,靈樞為了俞星臣,而他為了胥烈。都可以性命都豁出去。
所以雖然兩人是“天敵”,但彼此護主的心思,卻都一般無二。
因此在皇後調他過來給靈樞治療的時候,兌三確實也是全心全意。
畢竟他跟靈樞也算是有點兒“惺惺相惜”。
兌三掃了眼門口處,低聲道:“他遇到了回去的趙大人等。”
俞星臣雖知道薛放槍挑敵將大獲全勝的事,但隻以為薛放是因為自己並未回去,所以“放開了手腳”,他並不知道趙世被追殺等詳細。
如今聽兌三一句話,俞星臣即刻猜到是趙世眾人出事了。
他隻以為已經瞞天過海,如今看來,仍是沒有能夠瞞得過那位胥皇後。
俞星臣驚心,忍不住問道:“趙大人……回去了嗎?”
他實在無法想象,而從薛放立刻帶兵攻向北原大營的做法看來,倒好象是趙世出了事……
這次兌三沒有再回答。
他雖然隻說了一句話,卻已經是逾矩了。
不過,胥皇後既然故意把靈樞送給俞星臣看,便沒打算把趙世眾人遇襲的事情瞞著俞星臣,甚至是有意告訴他……也暗示他,她已經察覺出了他跟趙世之間的“密謀”。
而她沒殺靈樞,也是一個信號,畢竟她還等著俞星臣“回心轉意”呢,可倘若俞星臣不從,那靈樞就也是她手裡的一枚可殉的棋子了。
俞星臣沒有再問,而隻是道:“他……能保住性命麼?”
兌三道:“我儘量。”
俞星臣望著昏迷不醒的靈樞,仰頭長歎了聲。
他當然可以看得出靈樞形容枯槁,也能猜得到找不到自己的這些日子,靈樞是何等的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