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四跟著上前,抬頭看去,卻見前方小溪潺潺,溪水明亮清透。
而在上遊的石堆之中,竟有一抹青青翠色,正自在生長。
翡翠般的葉片,被風吹動,隨風搖曳,而在諸葉頂上,卻是一抹小傘般的嫣紅,人參花!
這一幕又美又詭異,初十四試著擦擦眼睛,確實不是幻覺。
“決明……”他輕輕叫了聲,不能置信:“是、是這個嗎?”
遲疑了會兒,決明點頭。
初十四狂喜,立刻就要上前,卻被決明拉住了手。
他不明所以,還以為決明要跟著他一起過去,便道:“不要緊,我去弄回來……”
決明臉上卻是忐忑的表情,他拉住初十四不放手。
嘴唇動了動,決明道:“不、不行。”
初十四更加奇怪:“什麼不行?”
“不能采。”決明嘀咕。
“什麼?”初十四很想再掏掏耳朵,不由笑了:“決明你在說什麼,我們辛辛苦苦上山,不就是為了它嗎?”
決明感覺到他的不理解,也許還有一點初十四自己都沒察覺的怪責。
少年的眼圈紅了起來,他覺著自己做錯了事,低下頭有點難過地道:“不能拿。”
若不是還有意思理智,初十四早把決明推開了,他看看那仿佛正在等人靠近的人參花,耐著性子道:“那你到底告訴我為什麼。”
決明眨了眨眼,喃喃:“會、會壞。”
“什麼壞?我嗎?”初十四問這句的時候已經打定主意,若真是自己,他才不用擔心這些。
誰知決明搖頭,他望著那人參花道:“它。”
初十四躍躍欲試的腳步戛然止住,扭頭問:“你、你又說什麼?”
決明左顧右盼,望見先前因為他們滑落下來,帶了些許雪,他急忙跑回去,抓了一捧雪。
初十四怔然看他,決明把雪遞給初十四看,那雪花遇到滾熱的掌心,自然慢慢地變融化了。
決明指著那融化的雪水,又指了指那人參花。
初十四屏息:決明是說,這人參花就如同雪花一樣,拿在手中就會“壞”了?
心在驚跳……這已經是迫在眉睫,還能怎樣?
初十四文道:“那有什麼法子可以不讓它’壞’?”
決明盯著那朵美的不像話的花兒,搖頭。
初十四呼吸都急促起來:“如果是這樣,那我們拚死前來,又是為了什麼?”他看向決明:“你不是說這花兒能救楊儀嗎?為什麼會這樣?”
這個問題決明沒法回答。
決明隻“看到”了這個東西管用,但卻沒想到人參花是不能夠離開它此刻所生之處的。
它生長在長生南山的一處地形奇特的石窟中,這裡四季如一,沒有風吹雪打,但卻有清泉滋養,氣候適宜。
如此過了漫長的年歲,成了長生南山、乃至整個北境當之無愧的參王。
這樣的大參王,已經不能夠用“大補”之類的字眼來形容了。因為他的效用,遠在本身的藥性之外。
但正因為是絕世難得的大參王,要得到此物,又談何容易。
連決明也是親眼見著之後才知道,原來最難的,不是那隻吃人的老虎。
因為就算他們找到了參王,就算看著它在眼前,也依舊是帶不走的。
初十四走到哪參王旁邊,仔細端詳。
這並不是人參開花的季節,但是這參王頂上,卻是亭亭如傘的赤紅花朵,翠葉之下,是黑色的參莖,然後是露在土層之外的蘆頭跟蘆碗。
蘆碗是蘆頭每年枯萎脫落而形成的碗狀的半圓痕跡,據說林下參是一年一個蘆碗,但是這隻,卻累累的圓棱堆疊,已經看不出到底是多少年歲了。
而人參的主根等都在地下的黑色土壤中,初十四伸手要去碰一碰,刹那間,那人參仿佛有所感知般,翡翠的葉片簌然一抖。
初十四急忙縮手,嘖嘖稱奇,不敢再貿然行事。
決明卻沒有再盯著初十四,他看向頭頂,又看看身後。
忽然,耳畔傳來了犬吠的聲音。
初十四也回過身來,隻聽到腳步聲響,他的心一緊,正不知來者是誰,卻見豆子在前尋嗅而來,後麵,是薛放手中拄著一根樹枝,正一步一步跟上。
薛放的樣子用一個狼狽不足以形容。
頭臉上都是傷,幸而不是什麼重傷,多半是擦傷,外頭的衣袍被撕扯的七零八落,再加上拄著拐杖,看著倒像是哪裡來的乞兒。
初十四看看那人參,自覺他跑不了,便跳回去迎著他:“怎樣,那隻老虎呢?”
忽然他心一緊,靠近了才發現,薛放的口鼻處都有血跡。
薛放沒容他細問,眼睛盯著前頭那支參王,道:“我沒大礙,至於那虎……”
當時一人一虎對上,互不相讓,薛放一杖擊出,直刺老虎的眼睛。
他的力道之大,若給戳中,這猛虎隻怕要當場斃命。
這一招極快,老虎隻覺著眼皮劇痛,及時地揮掌一拍。
薛放手上巨震,忙撒手,那拐杖被拍的不知飛到哪裡去了。
這一擊,老虎的眼皮竟給戳破,血沁出來,金色的眼睛染上血色。
正在老虎磨牙吮齒準備一了百了的時候,隻聽“嗤”地一聲響,一支利箭破空而來!
老虎先前因被薛放纏住,竟沒有留心周遭,猛地一驚。
可是一會兒的功夫,更多的箭射來,又有許多聲音叫到:“薛督軍撐住!”
薛放回頭,卻發現竟是李校尉跟幾個采參人,獵戶,還有神鹿小城的士兵們。
而除了他們外,卻還有另外一撥令人意想不到的……胥烈麾下的四名摩天死士。
方才射向老虎的箭,便是他們所為。
這是任憑是所向披靡稱王稱霸的山老虎也沒見過的陣仗。
這老虎當然並不把“人”放在眼裡,可令它不安的正是“人”的這種氣勢。
獸類分辨人,首要用的不是眼睛,而是嗅覺。
老虎的嗅覺之靈敏,並不單純的指聞是何氣味,而是人身上的彆的東西。
比如,人的恐懼。
它太熟悉了!
往往在山老虎看到人的時候,它所嗅到的就是那種戰栗的,畏縮的恐懼感。
但是今日這些人不一樣,他們身上有種令它不安的東西!
那是無畏無懼,齊心協力,縱然舍身成仁也在所不惜。
就如同方才它從薛放的身上、言語中所感覺到的!
摩天死士在前,李校尉跟眾人在側,把薛放圍住。
老虎的爪子在地上一揮,似乎是憤怒,將雪跟地上的斷枝冰雪等揚起,仿佛是北風吹起了一陣小雪暴。
就在老虎想要跟人殊死一搏的時候——“啾啾啾!”
不知哪裡飛來的一隻黃色羽毛的鳥兒,黑色的臉,頭上還頂著一撮奇怪的黃毛兒,肥嘟嘟地,站在樹上叫了起來。
老虎揚首盯著那隻鳥,好像看呆了。
有兩個摩天侍見狀想要偷襲,薛放忙抬手製止了。
老虎金色的眼睛盯著那隻鳥,半晌,它跟歎息一般發出一聲輕響。
然後轉身,慢慢地離開了現場。
在老虎離開後,一個采參人才戰戰兢兢地說:“剛才的那隻鳥,好像是人參鳥!”
薛放不懂這個,另一人補充道:“這種鳥兒擅發現人參,據說有它鳴叫的地方,就有好參。”
初十四聽薛放簡略說完,便將決明的話告訴了薛放。
薛放轉頭看決明,卻見他剛才已經走到了旁邊一塊青石上,蹲在那裡,不知在做什麼。
初十四道:“雖然找到了這個東西,但如果一拿就壞掉,那……”
“要是拿不走,能有何用?”薛放盯著那奇異的人參,在初十四反應過來之時,他已經一把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