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放這才想起來,之前他們的長生南山之行。
他猛然抬手,看向自己曾抓過那隻人參的手掌,卻意外的發現,手上的傷口仿佛愈合了不少。
“我昏迷了多久?”薛放不由驚心。
初十四道:“加上今日,四天了。”
薛放愕然:“四天嗎?”他重又看看手掌,難道自己先前記錯了,傷處原本就是這樣?
“有楊儀的消息沒有?”他無心多想彆的。
初十四猶豫了會兒,說道:“有。他們到了澶州的時候,已經同俞監軍分彆。”
“分開了?”薛放定定地望著他:“怎麼說。”
初十四道:“說是要去找那個什麼世外高人,一個道士,小公爺隨行陪著。”
薛放擰眉:“顛道士……”他喃喃了幾聲,問:“決明呢?”
決明就在門外,正蹲在地上,望著麵前的豆子,時不時伸手撫摸它的肚子。
豆子從長生南山回來後,就顯得有些焦躁似的,四處走動。
李校尉倒是心細,命人專門照看著豆子。
不過決明不知怎樣,竟對豆子格外上心起來。
等決明被叫來後,薛放問道:“那日你在山上對我說的是何意?”
決明的眼珠轉動,仿佛不知他是什麼意思。
薛放等了一會兒,便改口道:“如今那花兒沒了,楊儀……會怎樣?”
決明起初不答,但大概是受不了這屋內緊張的氣氛,他小心地搖了搖頭。
初十四心頭一緊,忙問:“這是何意?”他擔心決明被嚇到,便溫聲道:“決明,你說實話……說你知道的就行了。”
決明的嘴唇抖了抖,終於道:“不、不知道。”
初十四愕然:“不知?”
決明深深低頭,囁嚅道:“姐姐、姐姐離開……太遠,我、我看不到。”
初十四屏息,連薛放也呆怔。
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一種情形。
不過想來也是,決明雖有過人之能,但似乎他所“未卜先知”的種種,多半是他親自過目、或者是聽聞的。
如今楊儀早已經離開北境,相隔千裡,如果決明還能“算到”或者“看到”她如何,那他簡直不是“人”,而是不折不扣的“神”了。
但對初十四而言,這總比之前決明的那句“會死”強太多。
就在這時,外頭腳步聲響,原來是李校尉興衝衝而來。
李校尉進內,手中拿著一封信箋模樣的,道:“薛督軍,是定北城裡送來的急信,說是昨兒就到了,隻是您不在,故而才命人轉送過來。”
薛放本以為是普通公函,不以為意。
李校尉卻又舒眉展眼地說道:“據說是永安侯命人送去,專門給薛督軍的。”
薛放立刻道:“拿來!”
初十四接過來,遞給薛放,他急忙將信拆開。
原來是楊儀的親筆信,信上也提了在澶州跟俞星臣等人分彆、要去尋顛道士的事。
楊儀提了些沿路地方風物的話,以及讓薛放安心守城,包括醫官署的事情也要多留心。
又說她但凡得閒就會寫信給他、叫他不要著急等等,落款日期,算起來正是五六日前。
薛放從頭到尾看過,又重新看了兩遍,才遞給初十四。
初十四接過來,也看了會兒,笑道:“儀兒的情形好像不錯。”
薛放抿了抿唇,將信將疑:“那之前決明的話又是怎麼?”
初十四還是決定往好處想,於是道:“他隻是個孩子,也許有什麼誤會也不一定。”
薛放搖頭,他閉上雙眼,尋思楊儀臨彆之時跟自己說的話,總覺著哪裡不對。
而且決明說長生南山有人參花,果然他們就找到了那大參王,說碰參王便會“壞”,那參王果然灰飛湮滅。
他所說的一句一句都應驗了,那楊儀究竟……
初十四看出他的擔憂之意,琢磨道:“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決明的話也會改變,比如他之前也不知那人參花不能碰。所以他先前說儀兒如何,也許也起了變化。若不放心,派人追上看看究竟就是了。”
在神鹿小城又過了一夜,次日早上,收拾先回定北城。
決明從外跑進來,麵上有點喜歡之色,拉住薛放往外走。
薛放不知如何,跟著他轉到旁邊的耳房內,才進門就聽見唧唧的聲音。
他驚訝地循聲找去,卻意外地發現,豆子躺在李校尉給他做的窩兒上,肚子上趴著四隻小奶狗子。
原來昨兒晚上,豆子竟悄無聲息地生了四隻狗崽兒。
當初戚峰曾說豆子胖了很多,決明指著說“四個”,戚峰不曉得其意。
原來竟是說豆子會生四隻小狗之意。
這四隻中有兩隻花白色,一隻黃的,一隻黑犬,除了那隻黑色狗崽外,其他三隻體型都極小,有些叫人擔心。
薛放驚愕之餘,不由啞然失笑。
他走到跟前,摸摸豆子的頭,豆子用柔亮的眼睛看著他。
“要是她在這裡,看著這情形……不知該多高興。”薛放自言自語地說。
李校尉聞訊而至,大喜過望,便跟薛放討要。
薛放答應他,等奶狗們再長一長,可以分給他一隻。
從神鹿小城回定北城後,薛放派去的人總算回來了,打聽到永安侯一行路過綿州,在綿山縣救了一個本來“一屍兩命”差點被活埋的孕婦,如今此事在當地已經傳了開來。
薛放聽見這個消息,臉上總算露出一點久違的笑意……居然又去救人,但既然有這消息,至少表示楊儀無礙。
而這期間,他的身體恢複的極快,甚至連腿上原先又有點綻裂的傷,竟也好的快了許多,甚至肉眼可見地,原本深凹的疤痕有些要平複的跡象。
薛放並沒有覺著欣喜,反而心事重重,暗自驚疑。
二月中旬,決明回了武威。
定北城的萬事穩妥,朝廷派來三國商榷的欽差也在路上。
薛放派出去的人沒有再打聽到楊儀的消息,也沒有真正見過楊儀一麵。
倒是有另一件事,讓薛放啼笑皆非。
原來之前在跟北原決戰的時候,京城之中,廖小猷因為按捺不住,竟偷偷地跑出京,要來定北城相助。
但他生得魁偉高大,就算五六匹馬拉的車也未必穩妥,自然走的極慢。
等他好容易快到定北城的時候,戰事已經結束了!
偏偏這時候,牧東林因為要回西北,他卻事先打聽到這個消息,於是竟拐了個彎去攔住了廖小猷。
當初在京內廖小猷對戰鄂極國索力士那般神勇天降,牧東林看的目眩神迷,自然極為屬意,隻是廖小猷是跟著楊儀的人,他倒是無計可施。
如今廖小猷一人落單,牧東林又是個人精,略施小計,便把廖小猷“拐騙”去了西北。
牧東林派心腹送了親筆信給薛放,說明廖小猷如今在他那裡,讓薛放不要生氣……畢竟初十四也在薛放這兒“效力”。
薛放知道牧東林最愛才,自然不會虧待廖小猷,何況北境跟西北相隔不遠,廖小猷要回來也容易。
他最掛心不下的還是楊儀。
花朝節後,薛放命人將穆不棄從威遠傳來,吩咐叫他兼理定北城的事務。
穆不棄立刻明白了他的意圖,問道:“你要離開?這可不成吧。”
畢竟薛放是北境主將,擅離職守,可是大罪。
薛放道:“我有比掉腦袋還要緊的。這城內的事情,你多操心。”橫豎如今戰事消弭,以穆不棄的能力,自然可以把北境看的穩穩妥妥。
穆不棄道:“你……是擔心楊儀?”
薛放知道瞞不過他,便道:“對。我實在、想見她。”
穆不棄眉頭微蹙,欲言又止。
雖然楊儀有書信叮囑,但薛放總有一種奇怪的直覺。
正在此刻,初十四自外回來,原來又有一封楊儀的手書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