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擔心,我雖說去隨軍,但我是跟著將軍身邊的,昨晚他來找我了,我已經跟他和好。”鐘二說著忍著惡心,做了一個十分嬌羞的動作。
“你自己在家也不要老朝山上跑,莊子裡的生意你也要顧著點,禿瓢和尚有什麼好?”鐘二嘖了一聲,見喬嵐滿麵緋紅的低頭,揉了揉她的頭,沒再說什麼。
等到鐘二到城外的集合點的時候,發現人基本都已經到了,她背著一個小包袱,還裝模作樣的背了一個藥箱,裡頭裝的都是她花錢買來的藥,仔仔細細的詢問了用法用量。
一個身材單薄,皮膚蠟黃,還隻會比比劃劃的啞巴。即便晚到也絲毫沒有激起任何的波瀾。
待所有人到齊,隨軍的醫師,分彆上了兩輛大馬車,一行人便開始朝著千山關的方向行進。
一路上風餐露宿,純粹的趕路,日夜不停。連進驛站休整的時間都極少。
如此整整十四天,終於趕至千山關境內。
千山關便是因群山合抱得名,千山城外,林海環繞,此時已是秋末初冬,站在城樓之上,見風吹過林海,帶著纏纏綿綿的落葉,漫天飛舞,有種巨浪迎麵拍來的壯闊之感。
但如此美麗的景色下,卻是殺機重重,敵軍常年生活在林海之中,極難捉住,且他們從不正麵迎敵,每每都是掠奪百姓之後便會退進林海之中。
而若不是生活在其中的人,一旦進入,十有八九會淹沒在林海之中,再也找不到回來出路。
喬庚先前能將敵軍重創。便是行遠路,自峽穀繞過林海。在敵軍退回本國的路上,與冒死進入林海追擊的士兵們,兩方合圍,抵死廝殺,慘烈得勝。
但此戰中有無數士兵淹沒在林海之中,屍骨未還。
現如今,仗著林海掩護,敵軍表麵投降,實際卻不斷的騷擾著千山關的百姓,屬實可恨。
入千山關當夜,他們便與敵軍正麵交鋒了一次。
鐘二總算是知道為什麼那麼多的大將,卻偏偏要派重傷未愈的喬庚來應千山關之戰。
若不是對林海地形熟悉,若不是對林海中的陷阱熟悉,若不是對林海中敵軍善用的手段熟悉。進入林海之中,便是主動踏入了閻王殿,任你千軍萬馬,也是有去無回。
第一場遭遇戰,喬庚親自在林海外圍布陣,領著小股軍隊深入林海,將作祟的敵軍,生生從林海逼到外圍。再由外圍埋伏的士兵剿滅。
整整一天一夜,喬庚帶進去的人隻出來了不到一半。
這一半也是傷痕累累。身為隨軍的醫師,鐘二和一群醫師都等在林海外圍,第一時間搶救傷患。
而出了林海之後,喬庚命人扛著足有人頭大的鈴鐺。在林海邊上,整整敲了兩個時辰,為其他迷路在林海中的人引路。
但結果卻不儘如人意,沒有一個人循著鈴聲摸出來,那些人再也找不到出來的路。
喬庚的身上也有受傷,鐘二卻並沒有上前,而是轉去了其他受傷的士兵那裡。
鐘二不得不承認,在家國大義上,喬庚無可挑剔,在對士兵和下屬的態度上,喬庚也值得敬佩。
但鐘二見他身傷,是心疼的,隻是她心疼的不是喬庚。
第一次上戰場的醫師,特彆是這種臨時招的醫師,水平和見過的傷病程度有限,或多或少都會有怯場。
陷阱中逃出來,或者是與敵軍有正麵交鋒,傷口都十分猙獰,甚至於整個胳膊或者腿隻連著一層皮的也不少見。
有醫師沒等下手就開始哆嗦,或是有的包紮清理到一半,便率先跑外頭,吐的昏天暗地。
不過鐘二倒是沒有注意到這個,因為她全神貫注的一個接著一個在處理傷患,忙活得汗濕了後背,也汗花了妝。
但是妝花了也沒關係,因為她擦汗的時候蹭的滿臉都是血跡,基本已經看不出人樣了。
小天使們自從和鐘二緩和了關係以來,就語言上總拍彩虹屁,這一次對於她種鎮定的表現,吹噓的鐘二都不好意思看直播屏幕了。
橘葉青江:哇哇哇——直播員帥呆!
Yvaine:那邊那個,就那個中間劈開能破直播員兩個的老爺們兒,剛出去吐兩次了。
啊陳仙女:不稀奇,剛才有個露點了,屏幕不是黑了麼,一恢複,我見那邊那個一路上吹牛逼的,偷偷抹眼淚來的。
雨婷:我相信直播員的簡介了。
臭鼬:收下我的膝蓋——
……
鐘二聽著腦子裡不斷叮叮,無奈搖頭。
由於裝了啞巴,所以在溝通有一點費力,不過這些傷患對醫師舉動很是配合,治療不算太難。
鐘二將一個大腿不知道被什麼給豁開的男人,收拾妥當,也止住了血。
抹了抹額頭上的汗,又抹了一臉的血跡。
接著下一個,便是手腕以下,整個烏青,上手碰了一下,不知道是被什麼東西給傷的,裡麵已經碎了,軟綿綿的沒有一塊兒整骨頭,一按就會從傷口處往外滲黑血。
男人生得五大三粗,疼的滿頭都是汗,脖筋鼓的嚇人,卻愣是一聲都不吭。
鐘二伸出嬌嫩的小手,沒辦法,什麼都能偽裝,唯獨手偽裝不了。
她在水盆裡將手上的血跡洗乾淨。並指成刀,乾淨利落的照著男人手臂呈現烏黑的地方比劃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抬眼詢問男人。
——這個必須切掉。
男人忍痛了這麼半天,一聲都沒吭,接到鐘二的這個眼神,卻是眼眶中泛上水光。
不過他默默抓起身邊的布巾咬在嘴裡,衝著鐘二點了點頭。
七尺大漢,可以不因為疼痛嚎叫,卻會失去手臂而含淚。
總算處理好了最後一個,鐘二終於顧得上自己,此刻已經是夜半三更,士兵們專門給醫師留了吃食。
鐘二一手一臉的血腥,根本吃不下,隻好獨自提著一盞小燈,背著她的小包袱,走到軍營後的水潭邊去清洗。
她就算扮成了男人,到底也不是一個男人,沒有因為那些猙獰的傷口而影響食欲,隻是不洗乾淨了,沒辦法吃東西。
水潭邊上非常的安靜,她手上的小燈能照亮的地方實在太有限,因此小天使們和鐘二都沒有看見半夜三更泡在水潭裡的人。
她清洗好之後,在自己臉上胡亂抹了一些遮蓋臉色的乳膏,這才提著小燈著小包袱,又回到了營地。
大部分的人都睡了,跟男人窩在一起,氣味肯定是好不了的,鐘二抓著個饅頭,一手端著一碗水,出了營帳,蹲在外頭慢慢的啃。
不知何時,她的眼前突兀的多了一雙黑靴。小天使也是沒有注意,見是喬庚,紛紛刷起了留言提示鐘二。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鐘二眉梢一跳,就被那人揪著頭頂的發髻,拽了起來。
在來之前,鐘二就想過,女扮男裝肯定是瞞不了多久的,但是即便是被識破,隻要戰場上她有用,饑不擇食到隨便招人,也不至於會因此罰得太狠。
就算把她趕出軍營,她也可以在千山關落腳,總之,即便餘己無法出現,她也想待在餘己的身邊。
至於軍營中都是男人,她也並不害怕,要是有人對她有不軌之心,她就給他表演一個原地失蹤,保證讓他酣暢淋漓的尿出來。
不過鐘二唯獨沒有想到,她竟然這麼快就被識破了,還是被喬庚識破。
喬庚揪著她的發髻,一直將她揪到離營帳不遠處的樹林裡。
鐘二深覺人類實在是適應能力超強的物種,麵對喬庚的時候,她早就做好了被粗暴對待的準備。
因此喬庚揪著她的發髻走,她也就順著他的勁兒跟著走。甚至還抽空喝了兩口水,啃了兩口饅頭。
到了樹林裡,鐘二嘴裡嚼著饅頭,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看著喬庚,含糊道:“你招了十七個醫師,有十個吐了,兩個手哆嗦,主力處理士兵傷勢的,隻有我和剩下四個。”
鐘二先把自己的作用擺在前麵,然後也不看喬庚,垂頭又去啃饅頭。
卻被喬庚一把打掉在地上。
喬庚神色狠厲,但眼中的情緒,卻有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複雜。
用眼神淩遲鐘二半天,最後咬牙切齒道:“你不是不想見我嗎?為什麼要偷偷跟到這裡來?”
鐘二這才抬眼看他,細細描摹他的眉目,歎息道:“我不是來見你的。”
她伸手似乎要去觸碰喬庚,卻又在半空中停住。
“我是來見他,必須跟著他……”
“他是誰?”喬庚一把抓住鐘二的手腕,:“告訴我他是這軍中的誰?!”
鐘二掙脫了一下,沒有掙開,她垂頭看了看地上沾滿灰塵的饅頭,再抬眼時已經是淚眼模糊。
“他就在你的身體裡……你把他還給我好不好?”
鐘二的聲音發顫,她伸手按向喬庚的胸口。
“你已經死了,你身體裡是他的魂魄,但是你的意識太強了,他根本敵不過你。”
鐘二抬頭殷切的盯著喬庚:“你放他出來讓我見見他,行嗎?”
喬庚蹙起眉,“你瘋了!”他甩開鐘二的手。
卻轉頭就按住了自己抽痛的心口,強忍著邁步欲走,鐘二卻又叫道:“餘己……我好想你。”
喬庚這一步直接跪在地上,他閉了閉眼,張口想要嗬斥鐘二——彆說了,卻一開口,說的卻是:“我也好想你。”
鐘二如遭雷擊,隻見跪在地上的人站起身,飛快轉頭,一把將她摟進了懷裡。
鐘二仰著頭看去,看到她熟悉的眼神,頓時哭叫出了聲。
“餘己——”
“寶貝兒……”
餘己低頭,嘴唇顫抖的貼過鐘二的額頭,臉頰、鼻尖、吮吻掉她的眼淚,最後深深的吻上她同樣顫栗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