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怕她抓不住,她隻怕她抓的太牢了。
餘己那麼輕易動容的一個人,她隻要抓了,餘己這輩子說不定就要陷進去。
那麼好的一個人,她沒資格這麼做。
轉眼秋去冬來。
鐘二記得特彆清楚,這一天監舍裡的暖氣堵了,雖然暖氣平時也不暖。
但真的堵了,她們才知道,這條命還確實是暖氣給的。
幾人圍在一起,瑟瑟發抖。
就是這個時候,有獄警過來,打開了鐵門,告訴鐘二,有人要見她。
鐘二從一開始就是懵的。
好幾個律師車軲轆一般的詢問陳年舊事。
隔幾天有人來提審。
沒兩天又有律師來。
循環不斷的提審。
早已經拍板定案的案子,反反複複被扒出來,細致到她當時下刀的角度和力度,鐘二整天被搞得頭皮發麻。
這樣整整折騰了一個冬天,到第二年開春的時候。
她的案子被重審了,說是找到了新的證據,但具體是什麼證據,連鐘二本人都迷糊著。
開庭,維持原判。
開庭,維持原判。
開庭,減刑。
到最後鐘二都被折騰得麻木了,不知道第多少次。
被重新帶回監獄的時候,鐘二在車上頭一次哭了。
她就算是丟了心肝,也知道這一年來的種種到底是誰折騰出來的。
鐘二是個法盲,其中所有的一切,她懂的屈指可數。
當初的案子,確實是衝動之下想要殺人。
因此判決下來,她根本就沒想過她還能活。
月初餘己在送東西的時候,鐘二和探視的人打過招呼,說是要見餘己。
等到餘己在從小門進來的時候,鐘二看到他,一肚子斷情絕義的話都梗在嗓子。
餘己瘦了,瘦的不成人形,當初白白嫩嫩的小少爺。
現如今,隻剩下了皮包骨頭。
餘己站在她的麵前,輕聲開口。
“好久沒見了,以為你這次不會見我,”
餘己搓了一把臉,不好意思道,“有些狼狽……”
他笑了下,摸了摸鐘二的臉。
“你比我夢裡……漂亮了。”
鐘二抱住餘己,哭的像個傻逼,他們明明連交集都少的可憐,她卻覺得,他們已經在一起了很久。
久到餘己一個眼神她能讀出一個世界。
鐘二從那以後,再也沒有消極應對,再沒有拒絕見麵,也沒有再拒絕餘己送來的任何東西。
每次見麵,她都會將自己積攢一個月的微笑,全都送上。
不為彆的,她依舊沒有癡心妄想。
隻因為不這麼做,她大概真的下了地獄,也會背一身的債,生生世世償還不清。
她隻能儘可能擺出餘己想要姿態,在她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任他予取予求。
她漸漸變成監獄的優秀典範,被打成一口氣,絕不還手。
餘己還是一直在折騰,律師一批一批的換,連法官都混了個臉熟。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鐘二積極配合之後,小少爺又變回了白白嫩嫩的模樣。
鐘二一直以為日子就要這麼一直耗下去。
日子總是快的讓人來不及反應,鐘二馬上就要邁入女人30豆腐渣的行列。
她自娛自樂的想著,要是她真的人老珠黃,餘己估計就對她淡了。
她倒是真希望餘己是以貌取人的帝王,她希望自己能夠色衰而愛馳。
但這一年冬天到來的時候。
鐘二卻再也沒有和獄友們瑟瑟發抖的等著通暖氣。
餘己真的把她給折騰出來了。
亂七八糟的理由疊加在一起,這些鐘二都不懂,但契機是她被打的一次狠的,躺了兩個月才爬起來。
好利索之後得到了假釋。
這一天的北風,直往人的骨頭裡刮。
大門看門的,抱著水杯,在亭子裡麵瑟瑟發抖。
鐘二找到入獄之前,最漂亮的一件裙子,飄飄然的穿上,頂著看門的看鬼一樣的視線,光裸著小腿和手臂,出了“地獄”的大門。
餘己早就等在門口,在鐘二出去還沒等看清楚人,就被已經由體溫焐熱的大衣,劈頭蓋臉的裹住。
餘己將她半抱半拖著,塞進了暖氣十足的車裡。
鐘二從大衣裡麵鑽出來,從後排座位爬到了副駕駛。
餘己坐在駕駛位,今天看起來是精心打扮過一番,竟比當年初見的時候,還要惹人心動。
鐘二靠在椅背上,側頭靜靜看著他。
餘己也靠在椅背上,用同樣的眼神看著鐘二。
兩人之間沒有一絲生疏,像是從未分離卻一直深愛的夫妻。
“你餓嗎,我先帶你去吃東西?”
鐘二笑著點了點頭。
餘己又說:“啊不對,我先帶你去買衣服。”
鐘二閉上眼睛,點了點頭,嘴角的笑意始終掛著。
她在冰天雪地裡匍匐前行,渾身被凍得遍體鱗傷,隻餘心口那一點熱度,保住了她的性命。
而現在,她整個人被拋進了溫水中,胸膛的那一絲熱度,在她的四肢百骸擴散。
她找到了久違的——活著的滋味。
餘己還在說什麼?鐘二沒有聽清楚。
隻是微笑著看著餘己,看著他的嘴唇,不斷的點頭。
最後啞聲說道,“可以的,去哪兒都行,做什麼都好,聽你的。”
餘己的聲音突然停了。
他側頭眼中漸漸亮了起來,抿了抿嫣紅的唇。
輕聲問到:“真的什麼都可以嗎?我說什麼都可以?”
鐘二鼻子有些發酸,但她緊咬著後槽牙,不允許自己在這樣的日子裡哭出來。
她拉過餘己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蓋住了她已經泛紅的眼圈。
“你說什麼都行,”鐘二說:“你要我怎麼樣都行。”
餘己深深呼出一口氣,像個孩子一樣激動的抱住鐘二。
聲音還是沒有什麼底氣,貼著鐘二的耳邊聲如蚊蠅,“我想帶你回家……”
我早早的,在家裡準備好了一切,等你。
餘己指縫間,鐘二淚如雨下,嘴角卻一直帶著笑。
什麼都可以,怎麼樣都可以。
我這一條命,都給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