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還是不怎麼放心,囡囡停下腳步,等到元蛋走到跟前後,伸手牽住他的手。
小孩子的童言童語,大概隻有他們自己能理解。
封映月二人不緊不慢地跟在二人後麵,趙大嫂問起元蛋晚上有沒有找爺爺奶奶什麼的。
“沒有,倒頭就睡了,我看是昨天玩得瘋,睡覺也比老家要晚一點,所以沒想到,今晚上會想的。”
封映月昨天也擔心這個事兒呢,結果小家夥直接睡著了。
“一直是他們帶大的,找也能理解,那說明人家帶得好啊,”趙大嫂又提起囡囡,“她就沒找過,這說明啥?我都不好意思指出來了,可人家還是一口咬定一個月要交二十塊錢外加十斤糧票回家!”
說起這個,趙大嫂就覺得來氣。
“天哥一個月就賺三十塊錢,二十塊錢交到老家去,我們一家三口喝冷風啊?現在囡囡也沒讓他們帶了,這錢我是不願意給這麼多的。”
不是不給,是不給那麼多。
封映月知道趙天能進紙廠,除了他自己的努力外,還有當年趙家四處湊錢的原因。
所以趙天進了紙廠後,他爹娘就定下了每個月往家裡交十五塊錢的規矩。
那個時候趙天已經和趙大嫂結婚,趙大嫂想著反正自家男人是工人,家裡也確實幫了忙,那這錢是該交的。
後來她為了讓趙天有口熱乎飯吃,便搬到了筒子樓,趙母說囡囡去不方便,那邊房子小,住著太擠。
於是囡囡就被留在老家,而雖說每個月是交十五,但趙母時不時就過來要錢。
“要得最多的一個月,有二十三塊錢!那個月我和天哥可以說是咬緊牙度過的,可就是那個月開始,我婆婆覺得我們倆就是六七塊錢一月也能過日子,所以每個月都來要,我也手緊,要得多了,說沒有就沒有。”
“她就拿囡囡說事兒,我心疼姑娘,有時候也逼著拿出幾塊,”趙大嫂歎了口氣,“可我沒想到,在我偷偷回去看孩子的時候,卻發現我孩子好東西那是啥也吃不著,還被我婆婆罵賠錢貨。”
“都過去了,現在囡囡就在你們身邊,至於錢,你們也交了那麼多年,當年借的錢早就還清了吧?”
見她眼睛都紅了,封映月便安撫道。
趙大嫂點頭:“早兩年前就還清了,可這一大家子,也沒分家,就出這麼一個工人,不往家裡交錢那是不可能的,可也沒想到他們要得那麼多!從這個月起,我每個月就給他們十塊,要覺得不夠,那就自己掙去!”
這四五年下來,家裡的侄子都是靠著他們的錢養大的,這情啊,早就還完了!
說完自家那些人,趙大嫂又羨慕起封映月的婆家人了。
“我聽天哥說,小唐同誌的家裡,讓他結了婚以後就不要往家裡拿錢了,這是真的嗎?”
封映月點頭:“是,但該拿的還是要拿,元蛋就是他們一手帶大的,還教得這麼好,這錢應該給。”
“是這個道理,人家說不給,那也不能一點都不給,也不至於到養一大家子的地步,一個月倒也輕鬆。”
趙大嫂又想問他們是不是分家了,可一想孩子都養在老家,那應該是沒有分的。
不多時,封映月等人就到農貿市場這邊了,封映月是來看雜布的,趙大嫂也是,她想給囡囡做一身衣服。
於是一行人便進了布坊。
雜布的意思,就是七零八碎的布,有大有小,不過大的運氣好才能搶到,剩下的多數是碎布,給大人做衣服那是不夠的,但孩子沒問題。
雜布用錢不用票,封映月牽著元蛋來到那一大籮筐麵前挑選。
這個年代除了的確良布料是帶豔麗的顏色外,其餘麻布或者是棉布都是很單一的顏色。
比如黑、灰、深藍、淺藍。
這幾個顏色就是最常見的。
所以當的確良那麼豔麗的顏色出現時,即便它的布料偏硬,穿上也沒有那麼舒適,但依舊受到大家的追捧。
在這個小地方,自然是沒有的確良的。
小孩子的衣服或者是鞋子,顏色越耐臟越好。
封映月挑選了黑色的鞋布,又選了能做一身衣服的深藍色布。
另外一邊,趙大嫂給囡囡選的則是淺藍色,女孩子大多數都是穿淺藍色的好看。
“紐扣你們是買,還是自己做布扣?”
賣布的人問道。
封映月看了看元蛋身上的衣服,是唐二嫂給做的布扣,牢固又好看,還不會硌人。
“自己做。”
她道。
趙大嫂也是說自己做。
這買下來才花三毛錢,路過供銷社的時候,封映月買了兩塊米花糖,還有一斤黃紙糖,以及五斤白麵。
回到筒子樓,囡囡和元蛋要在壩子裡玩兒,封映月再三叮囑後,這才上樓。
在開門放好東西後,封映月又出來,站在走廊台上往下看,見元蛋和囡囡還有幾個大一點的孩子在滾鐵環後,這才開始忙自己的。
她先做的布鞋,元蛋的腳小,鞋墊納得也快,趙大嫂也端來凳子,和她坐在家門口縫衣服。
二人輕聲說著話,時不時就會起身往下看看孩子們。
中午,筒子樓飄著飯菜香,站在走廊上吼自家孩子回家吃飯的聲音一個接著一個。
其中就有封映月的。
元蛋一聽見封映月的聲音,就起身往樓上走。
到了洗水池,小家夥還踮起腳想要擰開水管頭洗手。
一旁的田嬸子瞧見後,笑眯眯地幫忙擰開:“元蛋可真愛乾淨,和你爹娘一樣。”
元蛋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認真道了謝,洗好手後便往家裡走。
因為現在走廊上做飯的人不少,他記得封映月的話,這個時候不要跑,慢慢靠著外麵的牆走就是了。
“洗手了嗎?”
封映月正在舀青菜煎蛋湯,見他背著小手回來便問道。
“洗了。”
元蛋舉起雙手讓她檢查。
“真乖,等我看看你背心裡的毛巾,”把湯放在桌上後,封映月讓元蛋背對著自己,把他背心裡的衣巾拿出來摸了摸,有一點潤,於是又給塞了一塊乾衣巾進去,“好了,吃飯。”
中午吃青菜煎蛋湯加韭菜白麵餅,以及泡了一天多的野蔥頭。
吃過飯後,封映月想出去放放風,於是帶著元蛋騎著自行車出了筒子樓大門。
元蛋可高興了,小手緊緊地抱著封映月的腰,快樂地看著身側遠去的樹木雜草。
“抱緊哦。”
“好!”
封映月就在附近轉了一圈,熟悉一下環境,見元蛋意猶未儘,於是又帶著他去縣裡轉了一圈。
結果就瞅見了封大哥。
“她”的親大哥。
封大哥自然也看見了她和元蛋,封映月停下車,腳踩著地,卻沒有下來,隻是淡淡地打了個招呼:“大哥。”
“嗯。”封大哥三十二歲,一身黃皮,身板壯闊,有著莊稼人的力氣。
他比封映月大十三歲,和她並不怎麼親近,要說封映月和唐文生這門親事,還是封大哥點了頭後,封母才開始琢磨收多少彩禮錢的。
封父過世了,長兄如父,封大哥就是封家的頂梁柱,封母大事兒都聽他的。
封大哥看著小妹騎著新自行車,就知道日子過得不錯。
當初家裡要了八十多塊錢的彩禮,其實就有一點賣姑娘的心思,這點封大哥不覺得羞愧,因為他覺得女孩子早晚都要嫁出去的,就算嫁過去做後娘,守活寡,那生活條件也比嫁給莊稼漢強得多。
能用自身價值,為家裡人奉獻一點錢財,也是封映月作為女兒應該做的。
“看來你日子過得不錯。”
封大哥看了一眼元蛋後說道。
“是不錯,”封映月點頭,“這是我兒子元蛋。”
“我知道,”封大哥覺得小妹有些變了,以往可不敢這麼和自己說話,“這嫁出去也不是完全斷了親,得了空回家看看。”
“我要是得空會回去的,大哥你忙吧,我們先走了。”
封映月說完不等封大哥回話,就讓元蛋抱緊自己,踩著自行車唰地一下就躥過去了。
封大哥吃了一鼻子的灰,他打了兩個噴嚏,眉頭微微一皺卻沒說什麼。
封映月翻著白眼跟後麵疑惑的元蛋說起那個人是誰,和自己什麼關係。
元蛋抱著她,聽完後大聲道:“是壞人嗎?”
他沒見過自己的舅舅,但是知道阿壯哥哥和栓子哥哥有舅舅,阿壯的舅舅有點壞,老是去他們家借錢,栓子哥哥的舅舅很好,還帶著他們下河摸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