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這邊忙著做飯待客,唐文生這會兒才從學校圖書館出來,他抱著幾大本書,胸前的兜裡還放著一支鋼筆。
“文生,一起去食堂吃飯?”
他室友從後麵追趕上來。
唐文生轉過頭,“你們去吧,我待會兒有事。”
“好吧,”室友有些失望,“那你現在回宿舍不?”
“要,把書給我吧,”唐文生笑著伸出手,室友美滋滋地把自己的書交給他。
“謝啦。”
“不客氣。”
唐文生抱著書離開了。
回到宿舍後,唐文生把室友的書本放在對方床上,他換了件衣服,把給封映月寫的信以及買的禮物裝進布包裡後,這才出了學校。
他先去寄東西,然後特意去賣糕點的地方買了一斤棗糕和一斤雲舒糕,這才往長街三巷走去。
劉大舅昨兒特意來找他,讓他今天中午回家吃飯。
巧的是在進巷口沒多久,唐文生遇見了站在牆角邊抽悶煙的林小叔。
“又抽煙。”
唐文生停下腳步,看過去。
林小叔見他回來也高興,一把丟掉煙屁股,用腳碾了一下,便走了過來,“自打你搬出去後,我都不怎麼習慣,想找個人說話都沒有。”
“你不是有對象嗎?”
“彆提了,”林小叔的神情更加惆悵了,“她們家說要結婚可以,先把家分了,我大哥還在鄉下呢,我怎麼可能在這個時候分家?”
唐文生聞言頓了頓,“如果你大哥一直不回城,你就一輩子不成家?”
林小叔沉默著不說話,走到家門口,就見林嬸手拿著一根掃帚站在那,瞧見林小叔回來時整張臉凶神惡煞的,可在看見他身旁的唐文生後,林嬸子露出花兒一般的笑容跟唐文生打招呼。
林小叔見此嘴角一抽,趁機進了院子。
等林嬸子和唐文生寒暄完,拿著掃帚衝進去時,林小叔已經躲在自己房間,把門給扣上了。
甭管林嬸子在外麵怎麼罵,他都不開門。
隔壁劉大舅他們自然也聽見林家的鬨騰。
今兒劉芬休息,沒上班,一大早就和劉大舅去買菜回來,就為了做一桌好菜招待唐文生。
乖乖坐在唐文生身旁,費力地給他夾菜,看得唐文生發笑,他摸了摸乖乖的腦袋,“叔叔自己來,你自己吃。”
劉大舅給唐文生滿上酒,唐文生趕緊端起酒碗,和劉大舅碰了一下。
吃過飯後,劉芬也不讓唐文生幫著收拾,讓他和劉大舅坐在院子裡喝茶,說說話。
劉大舅滿臉愜意地靠在椅子上。
“宿舍住著怎麼樣?”
“挺好的,有什麼不懂的問題,也能互相討論,”唐文生看著牆角出的蘭草出神,那是封映月栽種的,如今被照看得很好,已經有花骨朵了。
“知道你忙,不過你再忙也回來吃吃飯,改善改善夥食,”劉大舅在一旁念叨著,唐文生一一應著。
等唐文生走時,林小叔從隔壁躥了出來,和他勾肩搭背地離開了,剛出巷子口,遇見蒲雨和她丈夫,二人滿臉喜色,還提著不少東西。
“喲,有喜事兒?”
林小叔笑問道。
蒲雨跟唐文生打了個招呼,聞言臉上一紅,“是啊,有喜事兒。”
旁邊的高大男人傻乎乎地道:“我要當爹了!”
唐文生和林小叔趕緊恭喜二人。
等他們走後,林小叔歎了一聲,“我大哥都不知道自己錯過了什麼。”
“你對他們的事倒是很清楚。”
唐文生調侃道。
“我打小就跟著他們屁股後麵長大的,對他們的事門清,”林小叔有些嘚瑟,“你是不知道,蒲雨姐結婚的時候,我大哥那臉色難看得喲,還把自己喝醉了,我親自將人背回家的,聽見他躺在床上喊蒲雨姐的名字。”
林嬸子也聽見了,當下就惱火不已,人家姑娘在你屁股後麵追了這麼多年,你半點回應沒有,現在人家有了歸宿,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可不就是找打嗎?
於是進房間就給了林大哥兩個耳刮子,可對方喝得爛醉,硬是沒被打醒,反而睡得更沉了。
“今年我大哥又參加了高考,明明考上了,就是不走,我看那個人不考走,他是不會走的。”
唐文生聽著林大哥那些事兒,忽然想起封映月之前提過一個詞,他覺得挺適合林大哥的,那就是戀愛腦。
因為林小叔實在是話多,所以二人乾脆在對麵街找了家茶館,點了兩杯素茶,坐下來慢慢聊。
林小叔說完自己大哥的事兒,又開始說自己的婚事,反正各種煩惱。
“你已經工作這麼多年,完全有資格申請入住宿舍,加上你結婚,那至少能申請到兩室的房子,你們住在外麵,和分家差不多。”
唐文生說。
林小叔沉默了一下,最後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隻要我結婚搬出去住,那就是真的分家了。”
“早晚都會分家的,你為你大哥考慮,那你有沒有為林嬸,林叔,還有你對象考慮?”
林嬸他們是讚成分家的,隻要林小叔能成家,他們舉雙手加雙腳讚成。
隻是林小叔自己老是糾結林大哥那邊的事兒。
“你以後也會分家嗎?”
林小叔好奇追問。
畢竟唐文生家裡也有兄弟。
“我和阿月結婚的時候,爹娘就找我談過,”唐文生沒有避諱,全部告訴了林小叔,“雖然沒有明說分家的事,但我們和二哥他們,確實分開吃住了。”
而老人,他們則是一同贍養,這幾年爹娘身體還算不錯,但他們二人常吃的一些藥,都是他們分著給的。
“真好。”
林小叔歎了一聲,看向窗外的車來車往不知道在想什麼。
唐文生瞧見有人賣糖餅,於是起身去買了兩斤,分開裝的,一斤給林小叔,讓他帶回去等永平回家時吃。
另外一斤他拿回宿舍,分給室友們。
他的幾個室友都是不錯的,唐文生挺喜歡和他們打交道。
半夜,封映月忽然驚醒,滿頭是汗地坐起身。
等氣息平穩後,她才打開燈,去廚房那接水洗了個臉。
堂屋睡著的元蛋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看過來,“娘?”
“是我,你快睡。”
封映月輕聲道。
元蛋揉了揉眼睛,“您怎麼了?”
“做了個噩夢,”封映月笑道,“快睡吧,這會兒才兩點多。”
元蛋點了點頭,還出聲安撫封映月,“隻是夢而已,不是真的,彆怕。”
“好。”
封映月進了房間,回到床上發了一會兒呆,這才躺下。
她想唐文生了。
之前每天都在一起的時候,還不覺得,現在分開了,這思念的滋味才湧過來。
這一年,怎麼這麼長啊。
封映月伸出手,把旁邊枕頭上放著的衣服抓進懷裡抱著,這是唐文生的毛線衣。
早上唐母把青菜粥熬好,都快炒芽菜肉了,還不見封映月起來,於是讓洗漱回來的元蛋去喊她。
元蛋敲門的時候,封映月才迷迷糊糊地醒來,她拿起枕頭邊的手表看了看,發現已經超過平常起床的時間,整個人清醒了不少。
“娘昨晚做了噩夢,可能後麵沒睡好,”元蛋見她去洗漱了,便和唐母低聲道。
“做噩夢了?”
唐母有些驚訝。
“是啊。”
元蛋點頭。
於是等封映月中午回家吃飯時,就發現唐母居然給她燒了一個娃娃蛋。
所謂娃娃蛋,其實就是在蛋上麵,畫了小人娃娃,然後燒熟,這樣的蛋多數都用給人壓驚。
也就是小迷信。
封映月接過娃娃蛋,笑看著唐母問道:“去哪裡燒的?”
他們這爐子可不好燒。
唐母抿嘴一笑,“回筒子樓燒的,那邊院子裡可以弄。”
封映月中午吃了娃娃蛋,晚上等她睡了,唐母還起來了幾次,就為了聽她睡得好不好。
封映月睡得不錯,元蛋就遭罪了。
每一次唐母起來,他都能聽見動靜。
所以早上看見他有些憔悴的小臉,唐母心虛得很,特意給他煎了一個荷包蛋。
元蛋笑著把那個荷包蛋分成三份,和她們一起吃。
中秋節放假兩天,封映月提回了一盒月餅,還有一袋沙琪瑪、一袋黑芝麻糊糊。
這是學校發的。
唐二哥中午過來,在宿舍吃了午飯後,就一直等著封映月和元蛋放學。
所以沒多久,幾人便提著東西,坐著牛車回了老家。
他們走後不久,風塵仆仆的唐文生回來撲了個空。
張老師正在走廊上坐著看報紙,見他回來,還熱情地打了招呼,“你就晚了一步!他們剛走十幾分鐘。”
唐文生聞言笑了笑,先把買回來的東西放了一半在家裡,然後提著剩下的,去筒子樓那邊找紅大嫂,坐她的牛車追唐二哥。
得虧因為人多,唐二哥趕車趕得慢,元蛋路上又忽然肚子疼,想要上茅房,所以唐二哥就把牛車停在半道上,帶著元蛋去老鄉家上茅房。
就這麼個功夫,紅大嫂追了上來。
聽見唐文生的聲音時,正在說話的婆媳二人還以為幻聽了。
畢竟唐文生沒有在信上說他中秋回來。
“看後麵!”
見二人傻乎乎地抬起頭往前麵看,唐文生無奈大喊著。
紅大嫂笑個不停,“這裡、這裡!”
“文生回來了!”
唐母又驚又喜。
封映月趕緊跑過來,唐文生下了牛車,把東西也提了下來,然後抱住到跟前的封映月,很快又鬆開了。
“我就晚一步,不然能跟你們一起走的。”
“你也不提前說,我們都不知道你今天要回來。”
封映月忍不住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臉,“瞧著瘦了。”
紅大嫂見他們黏糊著,也不上前打攪,唐母笑眯眯地給了車錢,等紅大嫂趕著牛車回頭時,二人才紅著臉把路讓開。
元蛋和唐二哥回來時,便見牛車邊上多了一個眼熟的人。
“爹回來了!”
元蛋跑過去,一把抱住唐文生的腰,仰起頭興奮不已,“您怎麼回來的?”
唐文生笑著說自己怎麼趕上的,唐二哥後悔得很。
“我要是晚點走,咱們就能一起走了!”
“行了,誰也不知道他今兒回來,快走吧,天都快黑了。”
唐母笑眯眯地說道。
唐二哥趕緊上車,等他們坐好後,才趕著牛車往前走。
生產隊門口,唐父背著手在那來回地走,“咋還沒回來?”
又等了一會兒,都黑得看不見了,唐父這才把手電筒打開,心裡也更加著急了。
好在沒多久便聽見他們的說話聲,唐父這才鬆了口氣。
唐二嫂在家燉豬腳,豬腳剛燉好,正在炒彆的菜呢,便聽見院子裡一下多了好幾個人的說話聲,她高聲道:“元蛋你們回來了?”
“還有我呢,二嫂。”
唐文生笑著走進灶房,挽起衣袖就來幫著看灶火。
這可把唐二嫂驚住了,“文生也回來了?哎喲,那今年中秋可真是大團圓啊!”
“是啊,他把我們嚇一跳,”唐母和封映月也跟著進來幫忙。
而唐二哥則是把牛車下了,然後牽著牛進牛圈休息。
元蛋跟在他屁股後麵,舉著電筒給他照明。
牛圈裡乾乾淨淨的,大牛進去沒多久,便趴下睡覺了。
“大牛辛苦啦。”
元蛋趴在欄杆上,笑看著大牛。
大牛睜開圓滾滾的眼睛,看了他幾眼,然後垂頭喝了一口小石槽裡麵的清水,又繼續睡了。
“走,進屋去,”唐二哥抱著一大捆新鮮的牛草過來放進石槽裡後,拉著元蛋走了。
今兒晚上封映月他們吃得都很開心,飯後一起收拾了碗筷,就坐在堂屋說話。
“我本來明天才能回來,可我等不及,就請了假,我難得請假一次,所以也沒為難我,”唐文生說起自己請假的事情。
元蛋雙手捧著臉頰,聞言好奇道:“老師問為什麼請假了嗎?”
“沒有,我已經是大人了,隻要該做的做好,請假不是難事。”
唐文生揉了一把他的腦袋。
各自洗漱後,封映月和唐文生回了房,唐文生抱著她說了許久的話,封映月一點都不舍得睡,一直拿下巴去蹭他的肩膀,這蹭著蹭著就蹭出了小火花,於是天都快亮了,封映月才得以睡去。
沒人打攪這對小夫妻,所以等封映月醒來時,已經快下午三點了。
她麵紅耳赤地穿好衣服,打開房門出去一看,家裡隻有唐文生在,這才覺得輕鬆了許多。
“他們呢?”
“爹娘帶著元蛋去大姐那邊了,二哥他們回老丈人家,我等你醒了後,去大伯三叔家坐坐,然後去看小妹他們。”
都安排好了,就等封映月醒。
封映月的臉又有些發熱了,喝了鍋裡溫著的玉米粥,封映月去洗頭了,唐文生把碗筷收拾後,便去幫她。
等一切收拾好,他們鎖上院門,提著東西去大伯還有三叔家。
等從他們家出來後,封映月看向空手的唐文生,“給文慧他們的東西呢?”
“我之前就送過去了,”唐文生牽住她的手,“走吧。”
“去老祖婆那邊看看吧。”
她提議。
“好。”
二人去老祖婆家收拾了一番,然後上了兩炷香,等香燃儘後,他們才鎖上門去章家。
章淑芬也回來了,她和丈夫楊申林一起回來的。
唐文生和楊申林在一旁說話,章淑芬便拉著封映月還有唐文慧來到院子裡坐著。
“以前做姑娘的時候,自在得不得了,嫁了人後,我是做什麼都感覺有東西壓著我,一旦沒做好,這心裡就覺得完蛋了,她們又要說三道四了。”
章淑芬說的是她那兩個姑子。
就愛回家攪和。
她公婆和丈夫對她都還不錯,可那兩個姑子也煩人得很,自家的事兒還一團糟呢,總愛回娘家指揮人。
唐文慧是知道她家情況的,就封映月了解得少一些,她一直在縣裡,隻有節假日才回來。
“我是不明白,當初你回門的時候,為什麼不讓你哥幫你出頭呢?”
唐文慧有些氣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