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時候挺認命的。
攤上了,那還能怎麼辦呢?
他不會去想辦法改變他的家人,他讀書也不算少,懂得道理也挺多,但是有條格外讓他記憶深刻。
往文明了說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往通俗了說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真心會自省,且會改變自己的人,不需要旁人的說道。
明顯,他被配置的家人,都不是那樣的人。
裴然在工作上很執著,但是在家人這一點上,他很容易放棄。
畢竟有幾十年的經驗在那裡。
他做到了仁至義儘,那麼剩下的就彆怪他冷酷無情。
裴然送他第一輩子的弟弟進監獄的時候,他沒有一點猶豫。
把自己的遺產從他爸的手裡奪回來,全部捐出去的時候,也沒有眨過一下眼睛。
在這個男人晚年落魄無依的時候,更加沒有給過一個眼神。
責任和義務,是互相的。
至於他那個離婚另嫁的親媽,裴然覺得還挺可笑。
在他還“活”著的時候,她不管不問,在他“死”後,倒是想在一個長得相似的人身上投放母愛。
裴然和薑布一起弄的新能源公司在海市發展得不錯,那位親媽陳由儀的現任丈夫家裡也是做這個行業的。
不可避免的,在他們的公司做上一定的規模之後,還是和對方有了接觸。
裴然雖然不怎麼管新能源公司的事情,但是有些場合,還是會被薑布拉著一起去參加。
在那樣的機會下,裴然和人遇上過兩次。
對方看他的眼神,讓他有一種十分可笑的感覺,似乎在透過他,看向她已經死去的兒子。
活著的時候不聞不問,死了之後,倒變成了紮在心上的一根尖刺,除之不去。
但是,明明是同樣的一張臉,同樣的氣質,原主留下的那點與他不同的感覺,這些年早就已經被他抹得無影無蹤。
可是,作為他親媽,根本認不出來。
也不能怪裴然隻要看到對方,嘴角邊的嘲諷就消不下去。
在對方又一次找上機會,邀請裴然赴某個晚宴的時候,裴然終於沒忍住,在對方精心準備的小甜點前麵站定。
“這個甜點現在已經不多見了,這還是我小時候吃過的,沒想到現在還能見到。”
陳由儀聽到這話,整個人都愣住了。
準備小甜點,隻是她的一點私心,看著眼前的人吃了,她就能在心裡安慰自己,當是給她的“裴然”吃的。
但是當對方說出這話……也許隻是巧合,他們年紀也差不多,也是海市人……
裴然回頭看她:“我記得小時候,我媽知道我愛吃,即使手裡沒有多少錢,也會給我買,那個時候,我真的覺得很幸福。”
他直直地與她對視,一點也沒有回避。
那個眼神,絕對不是陌生人的眼神。
陳由儀直到眼前的人十分有風度地離開,都回不過神來。
她的耳邊,似乎還響著人離開前的那句話——
以後,還是不要再見麵了。
她一下子似乎有了某些猜測,但是那怎麼可能!
可是,他的眼神,和他說的話!
反反複複,折磨人心。
後來,新能源公司的事情,果然沒有再找裴然,不過聽薑布說,對方公司對他們的態度十分不錯,還一力促成雙方的合作。
兩家公司的實力並不對等,怎麼想都是他們這邊占便宜。
薑布直誇裴然是吉祥物,果然和他在一起就會有好運。
裴然沒應。
那天到底還是他沒忍住,說是他的報複也好,他在給出那樣的態度之後,他心裡一直憋著的某個地方終於也釋然了。
他也確認了,自己不是那麼善良的人。
比起陳由儀,裴禹才和於美這對夫妻,絲毫沒有發現親生兒子的“芯子”早被人換了這事,似乎也就沒有那麼不好接受了。
畢竟,裴然不是他們的孩子,他隻是偶爾會替原主歎息。
他也不知道和原主比起來,他們兩個到底哪個更慘一點?
大概也就是難兄難弟,不分伯仲吧。
這麼一想,裴然竟還能笑得出來。
每年春末他死的日子,他都會去掃墓,他自己沒死,但是有一個“裴然”在那一天,真真切切地死了。
隻有他一個人知道。
第一次死亡是身體的消亡,第二次死亡則是所有人的遺忘。
如果他再不去念叨對方一下,可能對方就真的徹底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至少,在他死之前,他希望還有人記得這個世界上還有過另一個“裴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