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淮背著巨大的行囊,微微抿著唇,不知所措地看著四周,能看到剛剛擦肩過去的石碑上寫著大同村三個字。
是到地了嗎?
跟著前頭隻知道埋頭吭哧吭哧往前急速前行的老農,步履匆匆的他們心中是沉甸甸地茫然。
“阿淮,餓嗎,哥哥這裡有餅。”簡江靜靜地湊了過來,輕聲詢問弟弟。
而聽到二哥關心的簡淮隻是輕輕搖了搖頭,畢竟前路未卜,口糧什麼的能省就省,這些道理他懂。
簡江憂心忡忡地打量著原本還白白嫩嫩的弟弟現在臉都微微瘦凹的模樣,心裡已經是不知作何滋味。
在巨大的浪潮之間,通常是隻能隨波逐流的。
他猶然記得那時的父母找遍關係就為了把他和弟弟塞上返鄉的列車,同行的人裡大多是被安排不得不踏上下鄉之路,而他們卻是爭破了腦隻為了找到逃離大漩渦的機會。
送彆路上的站台哭聲一片,他和弟弟卻是獨自離開,因為在那時,家人大多已經被下放到天南海北的什麼農場、畜牧場開始進行一場更為艱難浩蕩的“改造。”
一路上同行的人嫌苦嫌累的嬌氣抱怨簡江一句也聽不進去,因為他知道這是他不多的能把握住的一個“生得有尊嚴”的機會,就像爺爺認真囑咐地那樣。
“阿江,爺爺知道你們吃不得苦,但是現在想要挺直脊梁過日子比你想象的要難太多了。爺爺把最後能安排的那些人都用上,也隻能把你和阿淮送走,送得遠遠的。”他目光深邃,“到那會遇到更可怕的人,還是過上比爺爺、爸爸更好的日子,現在爺爺也不知道,一切都靠你們自己。”
“要記得,活著。”
當然那時簡江還尚未意識到這一切究竟是從何而生,隻是懵懵懂懂地應下了爺爺的話。
活著,不是一直活著嗎?
可那之後,曾同在大院裡的李叔叔搖身一變成了什麼“革委會”的頭頭,變著法的整治著這接連的幾座大院裡曾經一同過日子的幾戶人家,趾高氣揚、氣勢囂張的模樣,同從前判若兩人。
一開始憑借曾經的身份還尚未卷入的一家,也突然成為了萬夫所指。
……
簡江看著那老農的背影,不知道幾歲,衣著很是簡單,看起來背已經有些駝,膚色顯得有些黃,不過看起來臉色尚好,臉頰有著少許的肉,身量不高,那時局促伸出來握手的手滿是繭子,一看就是很能勞作的老把式,他介紹自己叫做林建軍,便什麼也沒說就是埋頭往前走。
他在心裡微微描述著這個人,肯乾,樸實,貧困,不善言辭……又很是慶幸地鬆了口氣,如果連隨便抓來接他們這些知青的老農都看起來夥食尚可的話,那麼也許大同村的日子並不難過吧。
走在前頭的林建軍很是努力的埋頭往前走著,絲毫沒有什麼和後麵大城市來的少年少女們攀談的興致。
這次到大同村的知青有六個,四個男孩,兩個女孩,都是從B城來的,叫做簡江、李春福、王曉文、簡淮、孟夢、龔玉枝……
他反複在心裡念叨著這幾個名字,試圖把他們都牢牢記在心裡,畢竟這是他第一次代表村子裡出來接人,大嫂說了可不能丟了自家的臉!
大嫂說了,也不許東張西望看人家小姑娘,會傷了秋雲的心,老老實實趕快帶回來給隊長,這樣隊長下次才會又用自己!出來接一趟人不用上工還算工分呢!不就是來回走一趟,比放假還舒服呢!
……
一句句大嫂說緊緊刻印在腦子裡,要是問林建軍是啥時候開始他不天天把媽掛在嘴上,隻掛著大嫂的名頭,他隻會拿起手撓撓後腦勺,傻乎乎地一笑。
大哥沒了後,被認定為林家裡頭一號的笨人,林建軍向來不愛尋思事情,小時候聽媽的,現在聽嫂子的……他這輩子就還沒學會自己做主這個技能!
這一切也是超乎了單靜秋的預料,原來在她的想法裡,這老二一家和自家一樣,除了孝順哪有半點毛病?
老大要給父母養老,她磋磨孫金花和林耀西的日子可還長著,她是半點不擔心。
至於老二,本來單靜秋尋思著應該不久之後就會在原女主林情的鼓勵下走向分家道路,至於分家之後相信擁有女主光環的林情也能把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
但她這隻蝴蝶的力量稍微有點大,把孫金花管得服服帖帖,掌握了林家大事小事之後,她才恍然大悟——這回徹底沒了刺激源的林情怎麼會在激憤之下作出分家的決定呢?
畢竟原女主也同單靜秋一樣是從普通的白領穿越而到,在陌生甚至可以說是恐怖的年代,沒有足夠的刺激怎麼會有勇氣做出改變呢?
於是啊,單靜秋便下定決心,那就把原本的“複仇”劇本一把劃掉,改成“齊心協力奔小康”吧!
在原身記憶裡,即使被孫金花壓迫得日子幾近過不下去的時光裡,老二和他媳婦依舊偷偷地往她那送點吃的,這份善心原主直到臨老,都沒能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