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白蓮花公主(三)(1 / 2)

秋日的天又悶又煩, 分明已經過了夏,卻半點沒有變得涼快, 隻有微微吹過的秋風帶著樹葉打轉,才似乎有了些秋意。

“行之, 到娘這頭來。”單靜秋側臥在床邊的, 輕輕敲著床板,引著行之往她這爬。

這是一張特製的大床,靠邊放著,旁邊有木製的圍欄,上麵蒙著層細棉布看起來很是柔軟, 是一般的床榻兩到三張合並的大小,即使是成人在上麵儘情翻滾也能翻個五六圈有餘, 上麵鋪著厚厚的棉被,想來應該軟得很。

單靜秋現下還穿著夏日的衣裙, 雖然秋衣早就量身做了,她就是不肯換上, 被李嬤嬤幾個大力阻擋, 但哪裡攔得住。

她自有她的歪理。

單靜秋隻是歪頭同嬤嬤丫鬟們說:“你們說要是我穿得太熱, 熱著了反而會中暑生病,生病了就又要天天躺床上, 多不好, 是不是呀?”

看她煞有介事的樣子, 李嬤嬤和玉鐲幾個點點頭回是便退下, 這一退下才反應過來, 這可不是這麼個理,可又要和誰說去呢?

但是看到這樣的公主,李嬤嬤反而是欣慰得很,打小公主便好強,不懂說什麼軟和話,明明他們這些身邊人都知道公主是個好人,外人卻都不明白。遇到了委屈,也從來不解釋,隻是想著自己去解決。

又遇到了先頭駙馬,呸呸呸!是那個容六,受儘委屈,還把身體搞壞了,現在能看到公主天天笑著逗樂的樣子,李嬤嬤已經想謝天謝地了。

“來,行之過來,過來阿娘就給你吃這個。”單靜秋看著坐在床尾吃著自己的小腳丫,黑葡萄般的眼珠子眨巴眨巴看著她的行之,伸出手從玉鐲那接過了小碗,輕輕拿著湯勺便是將碗裡水嫩的蛋羹打起一勺,向行之那就是那麼一展示。

蛋羹的誘惑對於行之來說可比自己的腳丫子大多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往他娘這就是一步兩步走,走得倒是穩穩當當,沒一會就趕到了床頭處,對著蛋羹就是餓虎撲食,可他的狠心娘卻抓著碗轉了一圈,發現蛋羹不翼而飛的他終於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兩歲的孩子已經哭得中氣十足,似乎能把這屋頂震破,這可把單靜秋給哄住了,趕快打了一勺看著不熱就塞到兒子嘴巴裡。

蛋羹剛放到行之嘴裡,剛剛還張大嘴乾嚎著的他瞬間安靜,合起嘴享受起美食。

行之這段時間來在和她娘的鬥智鬥勇過程中已經成為了職業假哭選手,最擅長的就是聲量巨大的乾嚎,眼淚都不帶掉一滴的,隻是每次被孩子的哭聲驚住的單靜秋總是束手無策,乖乖上前哄孩子。

李嬤嬤看著眼前的一幕,這下倒是笑不出來了。

看,這可是個什麼娘,哪有把兒子當狗狗逗的,這種場景這些天來她天天看,公主拿著個鐲子、鏈子、吃的、玩具就逗著小少爺,這可真是……

還有這張床,半點不合規矩,可她那時候就是聽了公主的話,信了她的邪!公主說有了床小少爺才不會往下摔,她要好好陪著少爺,可怎麼現在李嬤嬤認真看,這床是方便了公主這個做娘的隨便逗少爺玩呢?

罷了罷了,公主開心就好,從小養著公主的李嬤嬤心眼偏到了天上去。

單靜秋看著行之胖成個藕節的手,一節一節的就像她在現代看到的米其林輪胎商標的樣子,你隨便找個地方,就那麼拿手指戳下去,就能陷下去一個小窩,還自帶回彈效果,彆提有多好玩了。

原身對這胖小子是抱著愧疚和遺憾的,當初沒能照顧好行之,反倒讓這孩子最後沒了蹤跡,這讓她耿耿於懷,在她的影響下靜秋對這孩子倒也自帶了濾鏡,而且這胖兒子特彆招人疼,被欺負了不記仇又愛笑,除了愛演一些倒也沒有什麼缺點。

想到這,單靜秋想起前兩天戳著行之玩,把他戳哭了的事情,心虛地收回了蠢蠢欲動的手指。

李嬤嬤早就盯著公主的手指了,差點沒忍住逮著想為非作歹的手,公主這段時間來從陰霾裡走了出來,反倒是越發活潑了起來,就像個孩子似的,比行之少爺都要小。

“公主,明個兒咱們就回城了,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您看咱們要不要下帖子去通知通知?”玉鐲看小少爺沒一會就把蛋羹吃了個精光,沒等公主想出下一個節目,趕快就湊上去遞上了單子。

單闊不僅是下旨了事,他成天就督促著工部尚書加快工程,從一個花園到一間屋子的圖紙他都斟酌再斟酌,若非是大寧朝的皇子們上學時什麼都有所涉獵,那可就成了內行人指導外行人了。

他急的很,畢竟聽給公主看病的女醫每天進上的脈案,雖說聽李嬤嬤說,昌盛心情好了許多,個性也活泛了,但怎麼看這脈案還是虛弱得很,可陳太醫又說公主現在虛不受補,宮裡那些草藥沒幾個對症,這可讓單闊愁壞了。

他想來想去,還是要隔開昌盛和容六,他精挑細選的公主府新址遠在西城,和容府距離甚遠,一個在東一個在西,昌盛現在的身體也不怎麼能出府,這樣想必肯定再難碰見。

單闊自以為自己的想法卓絕,必能解決好自家妹子的身體問題,可在不久的將來,他才發覺他的這一決策簡直是大錯特錯。

單靜秋手裡抓著單子,看著上麵的字模模糊糊地回憶著,這單子上都是現在朝中文武、親王的家眷等,這回回公主府的日子恰好能和小少爺二周歲對上,太後的意思是辦一場喬遷宴或者喜宴,衝衝喜氣。

可究竟要請哪些人?倒是要讓公主斟酌斟酌,對李嬤嬤她們來說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畢竟以前公主彆提多給容家臉了,就連小少爺的周歲、滿月都是放在容家辦,有什麼老爺子壽宴之類的也必定準時出席,衝著公主去、送禮的人數不勝數,卻養出了一家白眼狼。

所以雖然李嬤嬤在出宮前便已經學了些理論知識,但實際辦宴會這府邸裡誰都沒辦過,還好皇上派了他還是皇子時,皇子府的管家來相助,隻是公主近來身體憔悴,女醫讓她少見外人,便也靠李嬤嬤和玉鐲傳話。

“嗯……這幾個親王便也下帖子吧,王叔他們肯定是要來的……還有這幾個。”單靜秋有些犯懶,古代的頭銜長得很,而且朝廷之間官員內鬥的也不少,請什麼人、安排什麼座位講究不是一星半點,“要不隻請女眷吧,不然還要讓皇弟來幫忙招呼……”說到這便突然頓下,怔了怔。

玉鐲心裡暗恨,她猜想公主肯定是想到要是請了男客也沒男主人可以招待,畢竟但凡宴會都是男女分開的,想到容六這公主肯定是又要難受了,看她現在恍惚的樣子,玉鐲心裡憤憤不平,又給容六記上了一筆。

現在皇上可是安排了女醫在府邸裡,事先交代了她和李嬤嬤,有什麼事情就同女醫說,不得隱瞞,她是肯定要去和女醫告上一告的。

但其實剛恍惚著的單靜秋是突然想起了皇帝給自家圈的府邸……西城辛丞相府的後頭?這不就是辛秀娘的家?確認皇兄對這些前因後果一無所知的她默默地笑了,看來還真是緣分妙不可言呢。

“辛丞相家就在咱們前頭,他家聽說女兒挺多,帖子可以多下幾張,還有公主府周邊的幾位大人家……就這樣吧,剩下的讓管家幫忙斟酌斟酌。”說完便把單子遞了回去。

想這些子汙糟事,還不如多逗逗自己的傻兒子呢,如是想著的單靜秋又欺負起了已經更名並記在她的名下的單行之,輕輕彈了彈軟肉,趕快縮回手。

她看行之趴在床上左看右看沒想出到底發生了什麼的樣子噗嗤地笑了出聲。

單行之並不知道剛剛伸出手的正是他娘,傻乎乎地往娘那頭就是伸出手,嘴裡喊著:“公主,要抱!公主!抱抱!”

聽著行之奶聲奶氣地喊公主的樣子,單靜秋無奈地扶額,明明奶娘和她都天天教這孩子喊娘,結果教到最後,公主反倒是行之最會喊的了,他算是認定了公主這個稱呼,翻滾撒潑死活不改,誰要逼著他,他就假哭得直抽抽,好像受了天大的欺負。

單靜秋把這沉甸甸的小混蛋抱到了懷裡,手托著肥嘟嘟的屁股,看行之試圖把口水糊她一臉,左閃右躲還是沒能躲過行之的口水攻擊,隻得跟著這計謀成真的小混蛋一塊笑。

玉鐲看到公主似乎沒把剛剛的事情放在心上,才在心裡暗暗放心,恭敬地退了出去。

當然,在找宰相之前,她先去找女醫那告了一狀。

所以說這一府邸的人都不怎麼講理,按理說哪管容六的事情,他可沒出現在昌盛公主麵前,人自己在家好好呆著,可護短的人們才不管他有理沒理,反正公主委屈難過了,就是他的錯。

當然,皇上和太後也是這樣認為的。

告完狀,腳步輕快地到了外頭,找到了老管家,老管家可是皇上當初用了多年的老夥計,後來皇上登基進了宮,便讓他在外麵頤養天年。

管家才四十有餘,年紀不大,這皇上看重他讓他來照顧公主可是天大的榮耀,況且李嬤嬤和玉鐲幾個也不是愛權的人,都很是敬重管家,事事以他為先,讓他做主,畢竟連皇上都不信,還打算信任誰呢?

所以他在這也是如魚得水,他立了誓,一定要為公主把家打理的井井有條。

“管家,公主剛剛看了,說咱們這回就請些女眷即可,畢竟如果請了男客不是還得請皇子們來幫襯嗎?”玉鐲想到這還是憤憤,她和公主說的皇子都是指的先帝的兒子,公主畢竟是嫡出,和他們關係不算特彆好,叫人來幫忙招待客人,就是得罪了也沒辦法,這可不是什麼好措施。

管家點點頭接過了單子,剛剛那會說話功夫,玉鐲已經在單子上圈好了:“玉鐲姑娘,你這做的記號意思是……?”他看到在辛家旁有個記號,確認了一番。

玉鐲瞅了眼,想起來自己沒交代清楚:“公主說她聽說辛丞相家女眷挺多,所以說可以多請一些,還有咱們那些周邊鄰居家的,也可以下帖讓他們家女眷來。”

說起來玉鐲也是聽過辛家的事情,她聽聞這辛丞相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妻妾成群,兒子統共就兩個,聽說先頭那個就是被氣沒了的,好容易剛三年,辛相又續弦了,這些連她們這種不聞窗外事的人都知道,所以這家女眷數量估計是都城裡頭一份。

“嗯……”管家在心裡盤算著,辛家後頭這個夫人聽聞還沒怎麼出來過,有這種機會是肯定要來的,再加上那幾個未嫁的女兒,倒是能湊成一桌。

他點點頭表示可以,繼續在單子往下看,看到了什麼突然眉頭緊鎖,持著放在旁邊的毛筆,點了點墨水便是在幾個名字上打了個叉。

玉鐲有些疑惑:“管家,您怎麼劃掉了這些人家?”管家向來樂於培養他們,但凡有什麼疑惑都會認真解釋,所以一有茫然的事,她們便也問出了口。

管家解釋了起來:“這些你們可能都沒放在心上,你看這個。”他手指在寫著刑部侍郎處點了點,“刑部侍郎的妻子正是容六的小姑,要是請了這人,公主想起來了務必不美。”

玉鐲敬佩地看著管家,要知道這單子上寫著的官位名稱數不勝數,就連公主也隻是看看主要的宗室,其他的也便不怎麼上心,她在心裡記住,可要把容家的那些姻親挑出來,以後不能報到公主那。

被玉鐲這樣看著,管家有些得意,解釋起來更是滔滔不絕。

“像是這個雲親王,他家二子也是娶的容家姑娘,但是不用劃去,因為宗室裡的人都明白,不會故意在宴會上不給公主麵子,她肯定是要帶其他媳婦或者自己過來的。”

“那這個王禦史,雖說住在公主府旁邊,但他家的夫人也是容家出身,但凡請了,肯定是主母上門,這便肯定不能請……”

這般一解釋玉鐲便也知道得清清楚楚,和容家八竿子打不著的,倒是沒事,但是但凡是主支出身的,現在是主母這樣必然要參宴的,就萬萬不能請,否則哪怕公主看見時沒想起來,旁人也會說些什麼。

管家意猶未儘:“像是皇上這樣算是擺明了給公主撐腰,以後要是公主不在還好說,公主在的場合那這些人……”他手指在單子上又點了點,“是肯定出現也出現不了。”

於是這份單子便也這麼定了,管家便開始起草,將下帖邀請眾人參加幾日之後的喬遷宴。

雖然本想將周歲宴同喬遷宴辦在一起,但公主說了,想要單獨給小少爺在家裡辦一場,管家便也聽了公主的。

……

容家這段時間日子並不好過。

容震在辭去宰相之位後,便一直在家中,看似含飴弄孫,實則籌劃頗多,可近來,他以他敏銳的嗅覺感覺到事態有些不妙。

自打孫兒和昌盛公主和離,一切就變了。

容震最是討厭事情沒法掌握在手心的感覺,他比起其他人來說最大的優勢是他不隻算人,還算人心,無論是對先皇還是當今、包括太後和公主,這麼多年來的觀察,他相信他的算計沒錯。

可現在發生的一切難道是因為他老了,他算不透了?容震手中的太極球不斷被他盤玩著,他想到幼時的老師,失望地對他搖著頭,說他太過算計,人心難算,他遲早有一天會因為他自己的算計跌落穀底。

容震似是驚醒,從剛剛的幻影中晃過神,他不服輸,他一路走來,又有什麼不在他的安排之下,一定是他算漏了什麼,絕對是如此。

“爺爺,是我。”外頭傳來了敲門聲,是容六,容震整了整剛剛有些慌亂的神色,喊他進來。

公主府另遷,公主則先是被留在了宮裡,後來又到皇上自己的彆莊裡住著養身體,這都城裡的個個是人精,哪有不明白皇上意思的。

皇上這是明明白白地告訴大家,他這妹子,他護定了!

於是對容家落井下石的人愈發多了起來,要知道容老太爺當初剛退,餘威猶在,後來很快先帝便宣了旨公布了容六和公主的婚事,雖說容震一直隻是把昌盛公主作為跳板,可他心裡不是不知道,當初他們容家可是背靠大樹好乘涼,昌盛正是這顆大樹。

且昌盛向來識趣,和其他公主不同,奉容家為首,容家一乾女眷便也乘著這股東風嫁的不錯,圈出了挺大一番地盤,什麼賞花會這類憑借容家幾個老爺官職遠遠夠不上的活動,都能憑著昌盛的麵子進去,那對姑娘家選夫婿能取到的進益可太多了。

在外做官的,也憑借著餘茵甚少受阻,一片坦途,先帝和當今也肯給幾分薄麵,畢竟要是公主嫁去的家族式微凋零,那麵上也不算好看。

要是彆人肯定要讓孫兒把公主哄住,可在容家,容震卻是絕不會作出這個決定。

先頭也說過,容家起身於文人,最早是因為容震的父親在知名的書院裡做院長,他才華橫溢,留下的書作許多,曾是無數文人敬仰的目標,容震便是在他父親的基礎上拜了當時以謀略聞名的李謀為師,一路考上狀元,後來受到先帝看中,便自此打下了屬於容家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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