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向東從西山學院裡走出來的時候, 他覺得他的腳都似乎有些發著軟, 他就這麼走出來了嗎?那個他每天看著似乎能將他困死在裡頭的牢籠, 他就這麼出來了嗎?
他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一時之間竟分不清這是夢境還是現實。
“東東,咱們先到酒店去再說, 你快跟著媽媽走, 咱們去坐車去!”單靜秋回頭, 看著站在大路中間發呆著的兒子。
要知道現在哪裡是在這發呆的時候!畢竟他們就身在西山學院門口,雖然說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但是這種千裡押送學生、虐待學生的事情都能去做的學院,還是不要對他們的遵紀守法程度太過信任。
單靜秋拉起兒子就往前快步地走著, 一邊走一邊用手機叫之前備好的車, 這地方不管是從什麼角度來看, 都不是應該久留的地方, 還是先走為妙,至於彆的東西就等回去了再來和兒子細細地商議。
隻見單靜秋手這麼用力一帶,向東便似乎突然離地一般往前走了好幾步,被這股力帶著,他也不得不跟著不斷地往前跑著。
他能感受到,被抓住的那隻手上傳來的母親身體的溫度,那股子溫熱讓他那顆漂浮不知在何處恐懼的心落到了實地,那場似乎看不到頭的噩夢已經畫上了句號, 終於結束了。
不過媽媽的力氣怎麼這樣大?雖說最近瘦了點, 但還是有些分量的向東有些摸不著頭腦, 看來他平時還是不夠關注媽媽,媽媽她天天做家務的人,沒準肌肉比他還多呢!
“媽……怎麼你突然來接我了。”向東把眼神放在了走在前頭的母親身上,問了出聲。明明先前他和媽媽通電話的時候,媽媽還沒有說什麼,怎麼這下就來到了學院這把他往外接。
更何況……更何況那時送他來西山學院可是爸爸做的主,爸爸向來愛麵子,隻要是他做主決定的事情,是絕對不會說動搖就動搖的。他想到父親向念祖,他的心下意識地一抽,悶悶地發起了疼。
那天發生的一切依舊曆曆在目,那天剛來西山學院,他能看出媽媽心底一直很是猶豫,畢竟媽媽是舍不得他到這麼遠的地方來念書的,向東原本就是不想轉學的,他正想著說服爸媽,反複地和爸媽強調著,他並沒有生病,可是媽媽沒信,隻是有所動搖,爸爸則是撇撇嘴,全當他在說謊話。
那時爸爸粗略地看了看環境,什麼也沒多說,便離開到外頭去交錢,甚至還一口氣交了一年的,那時父親皺著眉頭,聲音嚴厲,對他說:“我給你花了那麼多錢,可不是讓你想七想八的,現在你就好好地進去改一改,等你改好了,你就知道自己錯了!”
當教官押著他離開的時候,父親甚至沒有再出現看他一眼,讓他的心跌落穀底。
那個曾經在酒桌上和他的每一個朋友高談闊論,誇著自家兒子的父親不見了,隻留下那張生硬的臉和“改過自新”四個字。
越是想到這些,向東便越發不能相信父親會同意讓媽媽接他回去,要知道,他這些日子來,哪怕是再多的苦、再多的委屈也咬著牙扛,不是因為教官在旁邊威脅,而是因為他生怕他說這些,讓媽媽和爸爸吵起來,畢竟對於媽媽來說,他是唯一不能被觸碰的底線,唯一幾次和父親稍微有些爭執,也都是為了他這個兒子。
那是媽媽背著爸爸來的?想到這個可能,向東在心裡立馬用力地搖了搖頭,那天他那麼認真地求了媽媽,他告訴媽媽,他真的沒病、不是網癮,隻是對電子競技感興趣。
可媽媽那時候也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同他說:“現在啊,你爸爸正在氣頭上,你就順著他點,先按照他的要求去做,等你爸爸消氣了我們再說啊,東東乖。”
被媽媽那樣說,他哪裡舍得強求媽媽呢?他隻能悶悶地點了點頭,可他那時並不知道,他那時沒有劇烈反抗的入學,背後藏著多麼黑暗、可怖的事實。
那究竟是怎麼回事呢?他怎麼想都沒有個合理的答案。
單靜秋拉著向東走得很快,一下便到了學院所在的山腳處,她事先叫好的車已經停在了那裡。
原本正打算開口問的向東,一看見前頭車上的陌生人,立馬下意識地躲避著眼神,低著腦袋,不敢直視對方,甚至還生生地退了兩步,緩了一緩才鎮靜下心情,跟在媽媽後頭上了車。
他怎麼成了這樣?向東心裡苦笑了兩聲,他現在對於這些外人真是怕極了,似乎覺得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要傷害他一般,哪怕隻是一個素昧平生的司機大叔,也能讓他突然禁言,不敢說話。
單靜秋雖然走在前頭,但是能感受到身後的孩子突然頓住了,她餘光掃去,能看到向東在看到車上陌生司機的那瞬間,下意識地瑟縮、不敢直視。
她心裡狠狠地抽搐了一下,疼得厲害,這孩子在記憶裡可是從小就神采飛揚、樂觀開朗,在眾多學生裡也算是鶴立雞群般的存在,可現在,一向落落大方的孩子變得隻是見個陌生人都有些怕,究竟是遇到了什麼?她隻是這麼想著,就止不住的難過,後怕不已,還好,最起碼這孩子現在用眼睛粗略看去沒有外傷。
坐在車上的向東一直是耷拉著腦袋,眼觀鼻,鼻觀心的,可這車開得飛快,由於是單靜秋事先叫的車,他也沒有聽到上車時媽媽和司機師傅報目的地,隻是這麼呆呆坐著。
可這車開個不停,不是說要去酒店嗎?怎麼開得這樣遠,這段路他是有印象的,是往車站的路,來的時候他就是從這條路來的,那時他還有些好奇,不斷打量著道路兩邊,記下了幾個店鋪,剛剛路過的那家店正是來的時候看到的。
“媽,我們這是要去哪?”他忍不住發問,不知去往何處的不安感席上,雖說對媽媽他是信任的,可……他真的害怕,不是從這出去、又去了另外一個西山吧?
單靜秋的手一直緊緊地握住向東的手,從剛剛到現在都沒有放開過,她隻希望能通過這個行為給這惶恐得如同鴕鳥想藏起來的孩子一點力量,她溫柔地看向向東:“我們先去車站,然後坐大巴到H省的省會H城去,具體的咱們到那兒再說,媽媽在那裡定了酒店。”
“啊?”向東發著愣,他才出西山學院,怎麼就突然要到十萬八千裡之外了,不過還好,酒店這二字怎麼聽都和西山學院打不上交道。
當然,單靜秋自由自的打算,隻是此時不好在車上說。
她從來不打沒準備的仗,在趕到這裡之前,她便事先了解過了,西山學院所在的縣城叫做C縣,這縣城原本是H省裡一座經濟發展不上不下的縣城,可這幾年勢頭發展卻絕不算差,這歸根結底都和這座西山學院脫不開關係,就像國內的那些知名高考複讀工廠、中學一樣,周邊也圍繞著許多相關產業,可以說這座學院吞噬著外頭孩子的血,卻供養起了這座縣城。
有句老話是這麼說的,三人成虎,這他們“治療”一萬個學生,但凡是治好了一個,就能拿來大肆宣揚,而父母之間又最是焦慮這樣的事情,那麼很快的生源就滾滾而來,至於治療死的,賠錢了事,大多也能這麼掩蓋過去。
彆的不說,就說這學院本身吧!西山學院是一所打著治療“問題孩子”的特殊教育學院,所以它的收費也挺特殊,它的收費是四萬元/每學期,這學費比一般城市裡的普通私立初高中都還要貴些,而且這幾乎是純利潤,要知道這些孩子被收入學院後迎接他們的可不是私立學院裡的明亮教室、寬敞宿舍、優秀師資,而是狹窄逼仄難以容身的迷你宿舍、宛若豬食的飲食、幾乎不存在的教育,大概唯一的支出就是用來聘請教官和支付教育所需要的“電費”等相關費用了吧。
而且,若是這些孩子身上的問題多、或者是有些特殊問題,學院裡可是有老師能說得頭頭是道,讓家長們相信這孩子的問題大的驚人,再拖下去要出事,加了錢也要把孩子送進來,但凡進了裡頭,隻要來,便想走也難了,他們啊就靠著那一套說辭,既然都已經來這治療了,那不得把病治療好了再回去,這抓準了家長心裡錢都花了,那就不如花夠搞好的想法,幾乎是一抓一個準,就像個可以隨時提取的小金庫一樣,學費收了幾乎是純利潤。
他們的利潤高也意味著納稅高,就單是他們就可以為縣城提供不少的稅收。
他們不隻是納稅,還為這縣城周邊提供了圍繞著西山學院的一條龍服務。
首先大多數要把孩子送到西山學院的家長,還是會拖家帶口的來參觀一番,這既然要來,衣食住行就都要花錢,車站周圍的那些黑車、學院山腳的酒店、周邊吃飯的小店……這些都是為了前來考察情況的學生和學生家長們服務的。
更彆說每年兩次的探望時間了,探望時又能產生一筆花費,哪怕是孩子“畢業”了,來接孩子回去,那也又能多少在這些地方花上一點錢。
因此要是不懂行的家長,一般坐上車的時候就會這麼往前頭找司機一問,在家長們看來,這司機大多對縣城裡的事情很是了解,肯定知道的多:“誒,司機師傅,聽說你們這有個西山學院,能治療孩子網癮、早戀等問題,不知道靠不靠譜?”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在這種偏遠的縣城裡,若不是因為西山學院,這些司機跑一天都賺不到多少錢,對於他們的“金主”,他們難道會隨意批判嗎?顯然不會。
那司機師傅就能像和你來往了已經八百年的二大爺一樣,邊開著車邊和家長嘮嗑著:“哎,你說西山學院學院?我知道我知道,這學院在我們這可出名了!那個什麼省裡呀、首都的電視台都報告過,經常上新聞的,領導都來參觀過的。”
“不說彆的,我遠方親戚有個小孩,就是在裡麵治好的,那小孩子年紀輕輕,本來都不讀書了,還和家長打架,他全家都對他灰了心,拿他半點辦法都沒有,誒,沒辦法送去了西山學院,也就是死馬當活馬醫,沒想到去了一學期,孩子回來連家務都主動做了,彆提多乖了,你說這錢花得多值!畢竟我們做父母的嘛,就是要孩子順順利利的也就開心了!他們聽話,花點錢又算是什麼呢?對吧!”
哪怕這上禮拜,他們剛剛蹲在街頭一起說過,“誒,聽說那個西山學院,又出了個事?嘖嘖,真是作踐人喲!”這一秒他們也能全部拋在腦後。
畢竟哪裡能和錢過不去呢?
就像現在前頭的那個司機師傅,他不住從後視鏡裡麵往後瞅著,畢竟向東和單靜秋可是在西山學院上車的,這個年紀的孩子和母親到這來,哪有彆的理由,他套著近乎:“誒!大姐,你們怎麼來我們這,今天就要走了嗎?不多留留呀!”
像他這樣,一般還賺著外頭飯點和酒店的外快,若是能把人拉過去,可是能吃分紅的。
單靜秋很禮貌,她是知道這裡頭的彎彎繞的:“是的師父,我們剛從西山學院出來,正要往家裡去呢!”
“您這孩子,是在那上學了?畢業了嗎?”他往後頭邊打量著邊問道,心中有些可惜,沒能混到那點分紅,口氣也差了許多。
“是這樣的師父,我家裡那頭有點事,特地請假帶孩子先回去的,和老師那邊都報備好了,不敢讓他自己坐車,我這做媽的就特地來接了。”單靜秋笑著回話。
她覺得自己好像在演什麼宮心計似的,步步驚心,她呀,還是得小心點,小心駛得萬年船,不然這群人的利益可是被綁在了一起,被發現什麼苗頭,沒準能乾嘛。
向東有些狐疑,但是母親一直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他悶著頭也沒出聲。
當然,這些看在司機眼裡隻是覺得這孩子估計又是個受了教育有些受不住的,倒是也沒多想,把他們順順利利地送到了目的地。
母子兩人也就成功地坐上了到省會去的大巴車,沒再遇到半點波瀾,隻是在車站等車的時候,向東頭一次也沒抬起來,旁邊但凡有人靠近,他便會往母親那一靠,這已經是下意識的反應了,他自己控製不住。
在坐到大巴車上,看著這車站越來越遠的時候,向東竟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直到到了H省的省會,H城,單靜秋才終於鬆了一口長長的氣,這可總算是從那走出來了,不容易。
她之前在H城這的酒店訂了間房,帶著兒子一出車站便先到酒店那去,因為這孩子首先需要的便是好好休息一番,再有就是她也需要好好確認一下孩子現在身體的狀況究竟如何。
才剛到酒店,向東便愣愣地看著母親從放在床頭的行李箱裡掏出了一樣又一樣的東西,他的衣服、鞋子、洗漱用品……還有、爸爸的筆記本電腦?
他揉了揉眼,要知道母親是最不喜歡玩那些高科技產品的,當初連手機都是他教著用的,平時也就是在家裡看看電視,爸爸和媽媽半斤八兩,隻是他更對這些電子產品有興趣一點,如果沒認錯,這電腦分明是爸爸桌上的那一台啊。
向東咽了咽口水,媽媽先是疑似背著爸爸把他接了回來,然後又疑似偷走了爸爸的筆記本電腦,這是什麼情況?
“媽,你和爸……”他不知道要如何說自己的問題,是該問媽媽和爸爸出了什麼問題還是……
單靜秋一把把向東拉了過來,讓他先好好地坐在床上,自己則坐在對麵床上,她之前便已經在心裡想了很久要怎麼和向東說這件事,她思前想後,還是得坦誠,畢竟這孩子也不小了,瞞著、編謊話反而會讓他胡思亂想。
她看著兒子的眼神,輕輕地摸了摸他的臉:“東東,媽媽得老實和你說一些事,你也答應媽媽保持心平氣和好嗎?”
向東愣愣地答道:“好。”他心裡有些不安。
“媽媽也老實告訴你,事實上呢,今天媽媽來這裡接你,是媽媽自作主張的。”
當單靜秋說到這,向東懸著的心反倒是放了下來,鬆了一口氣,畢竟他早有預料,但是同時又有些沮喪,他就知道,父親是不會同意讓他回去的。
“彆難過。”她看著兒子,“爸爸也是個大人,有他自己的想法,媽媽說服不了他,就像媽媽心裡想來接你,爸爸也隻覺得媽媽是無理取鬨,不知所謂,隻是媽媽太擔心你了,我回到家以後,才聽人家說這裡頭不好,甚至還有人說這裡的老師會打人,又看了你的照片,你瘦了好多,媽媽每天晚上想起你都做噩夢,掉著眼淚醒過來,老覺得你在媽媽不知道的地方吃了苦。”
“所以媽媽想來想去,就瞞著爸爸,先斬後奏,先把你給偷出來。”她說得很是輕鬆。
向東看著媽媽,眼睛有點酸,他知道爸爸的,如果媽媽敢和爸爸提這些事情,那爸爸是一定會罵媽媽,這也是爸爸常常乾的,因為在爸爸心裡頭,隻有他是從來不會錯的,所以媽媽要反抗爸爸,是要花非常巨大的勇氣的。
“所以媽媽你就來接我了嗎?”他眼睛和單靜秋的眼睛在一條線上,兩人正緊緊地看著彼此。
“是。”單靜秋回答得很堅定。
他有些哽咽:“那萬一把我接回去我改不了了呢?萬一……萬一我就從此以後成為了個沒用的孩子呢?我還沒有改過自新就要把我接出去了嗎?媽媽以後沒準會後悔的。”他把心裡痛苦折磨著他的問題問了出來。
如果他沒錯,又怎麼會被送到那呢?如果他有錯,他沒能改,是不是還得要回去?
她原本坐在床上,現在蹲在了兒子的麵前,抓著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眼神和他平視著:“媽媽回去想了很久,不管彆人怎麼說、你爸爸怎麼想,明明在媽媽的心裡,東東你從來沒有變過,一直是那個好孩子,不就是有了對人生不一樣的道路規劃而已啊!”
“媽媽想,也許是媽媽有偏見,當初你爸爸做生意的時候,彆人也都說他是投機倒把,以後會被抓去槍斃呀!可後來證明,隻是那些人的眼光不對,你爸爸彆的不說,生意還是成功的。以前媽媽看電視,那些傻乎乎在那裡跑步的,還笑話人家呢,在那瞎跑,總是跑不過外國人,還被甩在了後頭,可人家居然後來還成了世界冠軍!”
“所以,我最後想來想去,發現也許是媽媽太糟糕了,冤枉了東東,難道因為媽媽不知道,就要把你的想法打做亂七八糟嗎?就要說東東是做錯了嗎?媽媽從來沒去試著了解、也沒去試著聽你說過你心裡的想法,隻是憑借自己的判斷,就這麼給你定了罪,要是在古代,我估計是個專門造冤案的壞官了。”她笑了笑,想緩解下有些沉重的氣氛。
她神色溫柔又堅定:“而且那時候媽媽是聽你爸爸說,那個學院裡學費貴,能學好多東西,而且還能糾正壞習慣,媽媽才想著總歸是好學院,多學點東西,就也沒有和你爸多說。”
“如果媽媽那時候就知道學院裡不好,媽媽是一定不會同意讓爸爸把我們東東留在裡麵的。”她擲地有聲,沒有一絲猶豫。
向東的手還放在媽媽的臉上,他這幾日來所有用懂事、堅持、強撐偽裝著的麵具一點點龜裂,全都變成了委屈、難過和恐懼,他眨著眼,倒是沒哭得很厲害,隻是三兩滴豆大的眼淚從眼眶裡支撐不住,跑了出來:“可是不留在裡麵可能我就改不了了呢?”
他滿腦子都是爸爸嚴厲的麵孔,和教官猙獰地說著:“多打打你們就知道錯、就知道改了。”的臉互相交錯、不斷變換,仿佛喉嚨被扼住般有些呼吸不過來。
“他們對我不好,對我多教育,可能這樣久了……我就改了呀?”他扯出了一個笑容,那個笑容裡全是苦澀一點點地流了出來。
“改過自新,要改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做錯了事,就是有問題的問題孩子,就得要改。”他反反複複地強調、念叨著,要改,“是我有錯。”
被打著打著,他也不知道了,他應該是有錯的,他肯定是有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