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是分開了幾天,這對再次走到一起的兩夫妻,彼此之間距離卻有些遙遠,中間似乎有條涇渭分明的分界線橫亙在其中,讓他們不自覺地隔開,可其實這中間分明毫無任何東西。
向念祖先開了口,雖然現實隻是過了這麼一夜,可在夢境裡頭,他過了有個一百年了,就算是朽木也能想個明白:“靜秋,你還是想離婚是嗎?”
事實上,他也明白自己這麼多年來的自大、不留情麵給身邊的人造成了多大的傷害,況且他們這代的夫妻之間其實更多的是“合適”之下組成的家庭,這些年來他生意發展得很快,更是越來越不自覺地看不起那個天天在家裡忙活著的靜秋,兩個人沒什麼共同語言、再加上他應酬多,不僅不怎麼說話,連見麵也是十天半個月才能輪上一次,甚至還比不上公司裡秘書處的人交流得多。
“是。”單靜秋麵向著向念祖,神色冷靜,“事實上我們之間也沒有太多的感情,其實非要分開也沒有這個必要,但是以後的日子,我可能想先更多的陪伴一下東東,等東東長大了,我就自己去旅遊、玩耍一番,過一過自己的日子,畢竟也已經做了二十年的家庭主婦了,從來也沒有往外看看。”
向念祖沒臉、也不想攔,當他終於想明白之後,但凡他想起自己以前對妻子的看不起、冷嘲熱諷的樣子,就越覺得有些難堪。
他低著頭,情真意切地說著:“其實這些年來家裡有我的一份、也有你的一份,我從來沒有考慮過你的辛苦,我想咱們家的財產,也要各分一半。”
其實如果不是進入夢境,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一家的家務有如此之多,可他從前隻是天天回家就抱怨著妻子,說她在家也就是做做家務,有時候等他回家居然還有牢騷,不可理喻,可當他自己做了以後,才發現曾經妻子所承擔的一家事務究竟有多少。
“不用,如果你非要就把想給我的記在東東的身上吧。”單靜秋沒想要錢,事實上原身對向念祖是有著怨的,雖說她也怪自己當初同樣支持把兒子向東送去西山學院,可她更恨向念祖,恨到原來世界裡向東死後,她徹底地和向念祖切割開來。
更彆說現在向東已經決心要去打比賽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是向念祖知道錯了,非要把兩人湊在一起也隻會適得其反,不如讓他們保持適當的距離。
“那我們等過後,有時間再去辦手續。”向念祖主動地說到了這,如果這樣妻子和兒子都會幸福,那他也是願意的。
說完了這些,兩人同時露出了解脫的笑,倒不是他們都彼此心有他屬,非要離婚不成,隻是兩人這麼勉強著維係婚姻,反倒一天天地成了怨偶。
向念祖發自內心地,對妻子兒子充滿了愧疚,但凡能做些補償,他都願意。
單靜秋帶著向念祖往酒店那頭走,今天的最後一件事便是要他們父子見一麵,當然,前提是先看看向東願不願意。
她小心翼翼地刷開了門,聽到裡麵吹頭的聲音,便知道兒子還沒有開始休息,她示意著向念祖先在外頭等一等,便往裡麵走了進去。
“東東。”她喊著兒子的名字。
向東回過頭來,頭發上還有些水汽,碎發服帖的貼在腦袋上,看起來很是乖巧:“媽,你買東西回來了?”可這麼一回頭,他卻發現媽媽手上兩手空空,有些疑惑。
單靜秋沉吟了好一會,終於還是對兒子開了口:“東東……你想見你爸爸嗎?他來了……”
聽到這話,向東瞳孔一瞬間放大,下意識有些莫名地揪心湧上了心頭,他隻要在想到父親的那一刻,心裡便不自覺地生起些委屈與難受。
可才一會,這些難過全都變成了漫無止境的思念和掙紮。
從小到大,對於向東來說,最不認可他的正是父親,而他最渴望得到的認可,也正是父親沒能給他的。
爸爸把他送進西山學院,他恨嗎?向東想多少是有些的,可竟然這些恨意,還沒發完全抹殺去對父親的那份憧憬,按照網絡上的說法,或許他就是一個“包子”吧,但是他控製不住自己,沒辦法這麼輕易地把感情切割開來。
他低著頭,發梢的水珠順著臉流到了脖頸之下,他眼神不知道是看向了何方,說得很小聲,若不是認真聽根本難以聽清:“媽,我想見見他。”
認真傾聽著的單靜秋當然是聽到了這句話,她看著沒抬頭的兒子,默默地走了出去,示意著向念祖進去,自己則守在半掩著的門口,萬一有什麼情況,她也好應變隨時進去。
向念祖進了屋,映入他眼簾的便是兒子的身體,哪怕隻是這麼看著,他也能清楚地看出兒子究竟瘦了多少,原本在拔個的孩子就不算是胖,甚至有些纖細的身體,此時更是瘦得恍若竹竿子一樣,他心裡疼得厲害,究竟是吃了多少苦,才會變成這樣。
在夢境世界裡,每次吃苦頭的時候,他都反反複複地想著兒子,他也是像這樣難過地掙紮著嗎?這麼想著,努力撐下來的他,卻在看到兒子的時候加倍的自責了,如果這些苦頭都是放在他身上,那可多好。
原本向念祖在肚子裡打了無數的腹稿,想了一萬個道歉的說辭,可在真真切切地站在兒子麵前時,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麵對受了傷的兒子,說再多,都像是在找借口,難道道歉就可以挽回兒子受到的傷害嗎?並不能。
“東東……你好些了嗎?”想了很久很久,向念祖還是問出了口,說著的話帶著些抖聲,他有些狼狽,對位思考,若是他,也很難原諒這樣的一個父親,向東不原諒他也是理所應當的。
向東看著父親,才一段時間不見,父親似乎突然憔悴了很多,他能看出父親站在咫尺之外,試圖靠近卻又不敢靠近的樣子,他話想要說出口,卻又吞了進去,不知道為何心裡很是彆扭。
向念祖舔了舔由於緊張變得異常乾澀的嘴唇,試圖將其濕潤一些,猶豫地說著:“東東……爸爸不知道要怎麼說,隻是想告訴你,爸爸真的錯了。”
在向東帶著震驚的眼神裡,他不斷地往下說著:“其實爸爸也不騙你,在一開始爸爸是沒有意識到自己錯誤的,包括那天,說了那些話傷害了你,可是這麼想著,爸爸突然發現,自己居然沒能去體諒你。”他苦笑著,“是我太過於要麵子、要這一家之主的權威,覺得我做的一切選擇、決定沒有錯的,一定是為你們好的,便這麼自顧自地相信著自己傷害了彆人。”
“爸爸今天特意過來,是想和東東你道歉,當然,我說這些不是為了要求你原諒我,隻是想讓你知道,從頭到尾,都是爸爸錯了,從來也不是你的錯。”
他從來沒有這麼認真地打量著自己的兒子,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在他心裡還總是虎頭虎腦像個孩子的向東,已經長成了現在的樣子,身高甚至比他還要高,看起來已經有些大人的模樣——好像一夜之間變得成熟。
他道歉了嗎?向東這麼在心裡問著自己,然後扯出個似哭非哭的神情,爸爸向他道歉了,這是他從來沒有試圖去想象過的事情,他沒告訴媽媽,他甚至在心裡偷偷地想著,等他以後有了成就,他一定要到爸爸麵前告訴爸爸,他錯了。
可現在,他道歉了,向東的神色有些恍惚。
向念祖把他要說的話一口氣說完了,歎了口氣,衝著還在發著呆的兒子突然笑了,看,還是個孩子呢,隻是那時候他居然對這個孩子,做了錯事。
向念祖深深地吸了兩口氣,否則他幾乎要有些喘不過氣來:“之前你和爸爸說,想去做電子競技的事情,爸爸也和你媽媽打聽了。”他想起自己聽著妻子複述兒子規劃時他的震驚,誠然,兒子的想法直到此刻在他看來也依舊有些許幼稚、不成熟,可是兒子已經在其中儘其所能,做的完善,無論是規劃還是預期不好後的處理措施,已經可以說得上是儘善儘美。
向東已經走在慢慢成熟的路上,一點一點地靠近成年,隻是他還老是把他當做可以隨意操控的孩子看待。
他苦笑了一下,又很快打起精神,畢竟這時候苦笑是有可能讓兒子感到誤解的:“爸爸是想和你說,東東你想做的事情就都去做吧,曾經爸爸隻知道反應你,是因為我以為我做出的判斷一定是最好的、最適合你的,卻從來沒有站在你的角度去思考過。”
“而現在,你的混蛋爸爸能給你的就是一份支持,隻要你想做,就去試著努力試著去做,無論做好做壞,你永遠是爸爸心裡最驕傲的兒子,永遠也不會改變。”向念祖說得鏗鏘有力,沒有絲毫的動搖感。
他遲疑了好一會,又說道:“如果有一天,你不想繼續電子競技了,也不要害怕,爸爸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後盾,風雨無阻地等著你,守護著你!”
“我公司那裡還有事情,等等要趕車回去了,爸爸來這趟就是想看你一眼,也能放下一點心,然後也想告訴你,爸爸現在開始,會選擇一直支持著你,雖然不太會,但是學著坐一個你的堅強後盾,隻是這個堅強後盾還不太專業、不太靠譜、正在努力地學習著。”
向念祖說完了話,深深地看了那個正低著頭不抬頭的兒子,想把這孩子刻印在自己腦海之中,向東比他想象的出來闖蕩的時間要更早一些,他也要學著放手。送他起飛,還好靜秋還在,兒子也有一個人照應,否則擁有這麼個不靠譜父親的兒子,內心深處該是有多麼孤獨啊。
他背過身,慢吞吞地要往門外走,走兩步一停頓,回頭看一眼兒子,很是不舍,快走到門口了,他停在那神色很是滄桑,卡殼了好一會,他終於是說了:“東東,對不起。”背過身往後揮揮手就打算要出門去。
“爸,沒關係了!”向東的手緊緊攥著,不肯鬆開,他又大聲地衝著那個快要走出門的人說了句:“爸爸,真的沒關係了。”他眼角有些發酸,隻是他努力仰著頭忍住。
有關係,但是也真的沒關係了。心裡的那顆千斤石終於落到了地上,向東高高仰著的頭上眼睛一合,滑落了兩滴淚水,可嘴上卻是笑著的。
永遠不原諒,隻會讓他永遠被那牢籠鎖住,心懷怨恨,向東想,他很幸福,有夢想、有愛他的人,有支持他的人,他餘光能看到被爸爸半拉開的門外媽媽正在那焦急地站著。
向念祖用力地按了按眼睛,試圖掩飾那上頭的發紅,站定在那好一會,終於是沒轉過身往後揮了揮手:“東東,開心地過日子,爸爸,永遠都會在的。”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他才人到中年,他的人生還很長,他還有很多的時間可以去彌補、去改變自己,為了兒子,他也會努力地拚命往前走。
……
留在酒店裡頭的向東笑容裡寫滿了釋懷和放鬆,讓終於走了進來的單靜秋也跟著這傻孩子笑了好一會,像是突然想起些什麼,向東蹦蹦噠噠地跳到了電腦前麵,單靜秋一看那電腦下意識地屏住呼吸,還好孩子選的是他之前用的那一台。
向東上了他已經荒廢已久的QQ,神神秘秘地在那搗鼓了半天,好一會,才往那頭不知道發送了什麼東西過去,發好後便一臉滿足地回到了床位,和單靜秋道了聲安躺在了床上一本滿足。
單靜秋呢,則默默地在心裡開始了盤算,她也要運用她現在手上有的這些技術、資本來營運一番,到時候讓自家兒子遊戲打不好,就回家去繼承億萬家業!這麼想著,她像是狐狸般眯起了眼。
騰空戰隊基地。
吳翔私人的QQ突然跳動了起來,他剛退出一把遊戲,有些發愣,畢竟知道這號碼的人並不多,若是要找他早就給他打電話了,怎麼會往這裡麵發消息呢。
有些疑惑的他摸摸地打開了QQ,出現在他麵前的人讓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畢竟這人可是他當初特地放在了“未來之星”單人分組裡的重點關注人物啊。
他不禁回憶起那小孩,第一次在一起打的時候,那孩子才玩遊戲沒多久,便玩得像模像樣的,除了個彆還有些生疏,比很多職業選手天賦更加卓絕。
East:您好,請問是吳隊長嗎?我是East,以前我們在遊戲認識的,之前您和我說過,如果有一天我對職業有興趣,可以聯係您,現在我征詢了家裡人的同意,他們也願意我去職業隊試試,不知道您那邊有沒有類似的消息呢?打擾您了[附件]
這消息讓吳翔看得可是熱血沸騰,畢竟這人是他看好的,最近隊裡的打野聽說想換家戰隊去養老或是退役,他早就煩心了許久了,雖說是嫩頭青,但是才更能背負起戰隊的未來啊。
發現獵物的獵人眼光閃爍,很是興奮。
不過這附件是什麼?吳翔有些發愣,這要說的聊天裡不都講清楚了嗎?怎麼還帶附件的,懷著好奇的心,他點開了附件,卻在看到裡麵內容的時候啼笑皆非。
這是一份非常正經的“簡曆”,應該是從網上下載的模板,填得滿滿的,比最正規的畢業生的簡曆恐怕都沒有太遠的距離。
雖說east現在還小,尚且沒有工作經曆,但是這機智的east居然還在上麵寫著X年X月X日-X年X月X日英雄聯盟國服最強王者這樣的字樣,獲獎經曆那裡倒是多了,看起來很是厲害,又有什麼籃球比賽、書法比賽的,還有什麼校園歌手大賽的……
隻是,誰收個遊戲選手還要看簡曆的啊?還有,又有哪個職業戰隊會去關心你獲得了幾次書法比賽、唱歌比賽的呀?吳翔看著這份非常真摯、承載著小少年滿滿誠意的簡曆,真是感覺重如泰山。
原本打算隨手放下的吳翔,無意地把這份簡曆往後一番,後麵的項目裡有這麼一條:“你是為什麼希望到我公司任職?”上麵寫得還算滿的文字,讓吳翔覺得自己的眼睛肯定是出了嚴重的問題。
這,他們剛想招來的小打野是不是對職業戰隊有什麼特彆的誤解?
“我的偶像是我的媽媽,我希望能夠通過參加職業戰隊完善自己的技術,實現進步,不辜負爸爸媽媽對我的信任和關心,也憑借此證明媽媽對我的支持沒有錯誤。並用從職業戰隊那學習到的東西能實現打敗我媽媽的願望。”
前半段說媽媽是偶像還可以忽略,可後半段那寫的什麼獲得技術打敗媽媽,讓吳翔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們戰隊能學到什麼能打敗人媽媽的嗎?是嘮叨?怒吼?還是……?
他怎麼想破腦袋也想不到這單純的向東少年確實隻是想“學到技術”,打敗老媽而已。
單靜秋突然也打起了噴嚏,向東連忙給媽媽倒了杯水,關心地看著她,想到自己剛剛也打了噴嚏,生怕是自己感冒傳染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