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家的餐廳之中, 明黃的燈光從精美的燈具上,和煦地從上打下,和白色的瓷盤邊緣折射出溫暖的色彩, 餐桌上菜色不多, 都是簡單的家常菜, 可卻透露出一股溫馨勁來。
林久久和單靜秋兩人此時正麵對麵坐著,今天的飯菜是母女兩人合力做的, 事實上,在一開始林,久久是不打算讓母親動手的, 畢竟媽媽才剛剛出院不久,雖然說頭上的繃帶已經拆了,臉色也好了許多,可也終究是大病初愈, 還是需要好好調養。
林久久打小就學著自己做菜,雖然刀工不好,也隻會做些簡單的快手菜, 但好歹也算是個廚房小能手了, 要整出一頓飯來還不容易, 可當她提出讓她來做晚飯這一想法時, 媽媽卻很是堅決地搖了搖頭, 帶著些許疑惑地看著她。
媽媽說:她印象裡是, 她經常下廚的, 怎麼這一病, 倒成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那一個了。
聽了這話的林久久,隻是愣愣地悶著頭,好半天不說話,過了好一會才說是擔心媽媽剛剛大病初愈,身體不舒服。
而後便被開心的媽媽揉了揉腦袋,直說她現在身體好了許多,還不至於風吹就倒,連做頓晚飯都不行,便不容拒絕地接過了廚房的大權。
看著媽媽在廚房裡有些慢、但還算利索的動作,林久久的記憶卻已經飄得很遠,事實上她媽媽確實經常下廚,隻是更多的時候……並不是做給她吃。
分明舅媽是個家庭婦女,可煮的飯菜味道比久久做的還要不如,更彆提從小便操持老單家家務的媽媽了。
可舅媽煮的不行,還有媽媽在呀!所以打小,但凡是舅舅或者表哥一抱怨,媽媽便會立馬收拾好家裡的菜打包著跑到舅舅家去給那挑食又不肯自己上手的一家做上豐盛的一頓。
至於林久久,單靜秋一般也就簡單地給炒個西紅柿炒蛋、炒個青菜,飯插上電便跑了。
那時候還隻是個孩子的林久久,通常被一個人留在家裡“看家”,自己找個小板凳墊著腳,勉強夠到電飯鍋才能打出一碗飯來,就著這飯和桌上已經有點冷了的菜一個人慢慢地吃完,再收拾好東西。
她無數次想過,在舅舅家,應該是歡聲笑語地吃著飯吧,而不是像她這樣,孤苦伶仃。
所以此刻看著媽媽帶著笑,從廚房裡端出來一道又一道的菜,她忍不住傻乎乎地笑了,雖然她沒有照鏡子,但都被笑容撐得有些發酸的嘴角充分說明著存在感,不用照,她也知道她的嘴角咧得多開。
單靜秋總算忙活完了,脫下圍裙把飯打好,也拿著兩個裝著剛煮好的白米飯的陶瓷碗走到了餐廳裡,餐桌上女兒到現在還在那坐著,手托在臉蛋下麵,一邊笑著一邊發著呆,不知神遊天外去了哪,這讓單靜秋很是無奈,隻能先把飯碗輕輕放下,拍拍傻女兒的腦袋,溫柔地問道:“你又是在瞎想著什麼呢?”
摸著被拍了的腦袋,林久久感覺自己腦袋暈陶陶地,呆呆地衝媽媽笑著,一點也不像剛剛被打了腦袋的人,反倒是好像很滿足似的:“沒呢沒呢,媽媽我什麼都沒想,我們快一起吃吧!”說著趕忙打開中間蓋好的湯鍋蓋子,先給媽媽和她一人打上一碗滿滿的酸辣湯。
隨後她又迅速地掀開著一道又一道的菜,蒸騰而起的熱氣讓對麵的媽媽似乎加了些模糊不清的濾鏡似的,倒是顯得越發地溫婉。
今天的一桌子菜基本上都是簡單地菜色,像是這酸辣湯,是家裡庫存的酸辣湯料,隻要這麼冷水放入湯料,轉大火,等湯料燒開的時候放下一方切得小小的豆腐塊並打上一個蛋做蛋花,色香味俱全且有些許粘稠感的簡單酸辣湯便做好了,隻是這麼聞著酸辣混合的味道,便已經覺得食欲大開了。
而擺在這旁邊的其他菜色也都是下午林久久和媽媽一起到菜市場買的時鮮菜,像是下午買的這條鯧魚,那時林久久眼神不住往上看,那是她最喜歡吃的魚之一了,媽媽便沒有猶豫立刻買下,媽媽簡單地在鯧魚上麵切了個花刀,在鍋內蒸熟之後,用剛熱好油從上潑下,配上下頭的醬油,這魚便能出鍋上桌了,還有家常式的乾鍋包菜,雖然沒有乾鍋比外麵賣的稍微遜色了一些,但也絕對算得上好吃了。
不知道是因為她親眼看著媽媽做出來的原因、亦或是難得和媽媽這樣相對吃飯,讓她下意識地為這些菜加了好多好感的原因,林久久隻覺得吃的每一口都分外的香甜,恨不得連盤底都清空。
隻是媽媽不知道為什麼,在她剛開始吃飯的時候眼神有些猶豫,不斷地在菜色上打轉,也許是媽媽擔心她失憶後失了煮飯的水準吧!
林久久笑著夾起一塊魚腹肉,邊往嘴巴裡送,邊誇獎肯定著母親:“媽,今天你做的菜特彆特彆的好吃!你看像是這魚,鮮得我舌頭都要掉了……這湯也好喝!”雖說這些都不要什麼功夫,甚至有的還用了超市買的底料,但林久久就是覺得好吃。
聽了女兒的誇獎,單靜秋似是一愣,呆滯了片刻後立馬笑著回答:“是嗎,你喜歡就好!”
林久久埋頭吃著飯,不知為何,她老覺得剛剛她誇獎媽媽把媽媽嚇了一大跳,難道是她誇媽媽誇得太少了?說來也是,畢竟從前她和媽媽交流也少,自媽媽這次醒來,確認失憶後又是好一陣的兵荒馬亂,她也沒有和媽媽太多交流。
嗯,看來以後還要多多和媽媽撒撒嬌、誇誇媽媽。
“對了,久久,下午我問你你什麼時候去上課的時候,你說要去買菜沒有和媽媽仔細說,媽媽這幾天也過得不知道哪天是哪天,剛剛看了下日曆才知道今天是周一,媽媽現在身體好了很多,你要不要快些去上課?”單靜秋也才又拿起筷子吃了兩口,突然想起了下午女兒迅速轉移話題的事情,說了起來。
“你這個孩子啊,媽媽現在身體可好了,我就在家裡看看電視,不然去菜市場買買菜,又不去哪裡,你就不用擔媽媽的心啦!”她無奈地笑笑,為她那個應該是想著媽媽身體好幾天沒去上學的女兒毫無辦法,“還有,你請了這麼些天的假,也不知道老師會不會生氣,要不要媽媽給你們老師通個電話,和她說一說?”
聽著媽媽關心的話,林久久隻覺得自己的嘴角都要顫抖起來,媽媽一說到什麼聯係老師,她立刻用最快的速度夾著菜往媽媽碗裡丟著:“媽,你快吃,你看你最近瘦的!”
在媽媽尚沒反應過來,接過菜繼續吃的時候,林久久才狀似不經意地補充著,“媽媽你彆擔心,我和我們老師都請過假了的,她知道你生病這個事情都特彆理解,我明天早上就去上課,我同學都特彆關心我,他們還幫我記筆記,幫我收拾作業,就等我回去給我補課呢!”
她說得很認真,半點不像是在編瞎話,隻有林久久才知道她自己說的這些有多扯淡,她在學校隻有小弟,哪有“熱心助人”的好心同學,那些小弟一個比一個賽她不會讀書,隻要上課便能秒睡,考試好歹她還能憑借自己的底子寫出來一點,而那些小弟們恨不得能在作文紙上畫畫,所以要指望他們什麼記作業、抄筆記、作輔導,怕是要等太陽從西邊出來。
至於老師,老師倒是希望她回去上課,畢竟但凡是她回去,小弟們上課的時候也就乖乖睡覺,不會胡鬨,畢竟生怕影響了大姐頭的休息,她不在的話,竊竊私語總是少不了的,不過她請假,老師也不敢催,誰讓他們這些差生在老師眼裡就是三不管地帶呢!
林久久看著媽媽若有所思的臉冷汗在背後不斷流著,緊張得很,她還想在媽媽麵前維持這麼一段時間的完美形象,雖說媽媽失憶了,但如果她表現不好,媽媽也會為她失望的吧……想到這林久久心裡有些苦,她隻希望能趁這段時間讓媽媽的目光多放在她身上一會。
“對了,久久剛剛下午你回房間換衣服的時候,媽媽把你的校服外套和那件黑色運動褲洗了,校服應該有替換的吧!”單靜秋把飯吃完了,停下筷子的她抬著頭看向女兒問著。
那天她出了車禍,林久久便是這麼隨手罩著件校服外套,下麵估計是睡醒穿了個運動褲,也沒來得及換,直接便跑到了醫院那,後來她在醫院裡頭沒有人陪床,林久久便跟著這麼呆了好幾天,平時也就是打點水到醫院裡的隔間衛生間那擦洗一下,糊弄著過去,可要單靜秋心疼壞了,所以今天去買菜前,她便使喚著林久久去換下衣服,好好洗漱,並把小姑娘換下來的衣服一並洗了。
林久久先是隨意地一點頭,突然一愣,這說到了校服……她瞬間有些慌了。
讀高中的她,畢竟是傳說中校園大姐頭。
所謂的校霸,校園大姐頭,都有著類似的特征——
首先,當然要有小弟,這個對林久久來說不成問題,她憑借一股子力氣和稍微點小套路,在十三中收服了一堆小弟,嗯,俗稱馬仔。
其次,這著裝肯定不能和中規中矩的好學生們一樣,什麼燙個頭發、染個色都是基本款了,校服的改裝更是一重要特色,傳統的青蛙服校服可不符合大家的審美,他們能從眾多學生中脫穎而出的還有這點,改褲子,甚至在校服上塗塗畫畫些什麼,彰顯自己的非同一般。
再者就是要在學生中有些莫名其妙的傳言,越厲害越好,像是林久久,十三中的學生們傳言她曾經因為學校籃球賽失利,和一中的籃球隊打了一場,打得一中那叫一個落花流水,可天知道,她明明什麼都沒乾啊!不過像是這種能給自己加籌碼的謠言,一般還是不辟謠的。
而這學校之中圍繞著校霸的潛規則、流言、校園傳說還有很多,而林久久這個十三中公認的“一把手”基本上都能對應得上,也正因為這些“符合條件”,反倒使她現在處處是危機。
吃飯完,她和媽媽一起迅速地收拾了一桌的碗筷,並到廚房裡把碗筷洗了,兩個人母女搭配,乾活不累,畢竟家裡活計不多,才沒一會,還順便把這好幾日沒歸家有些淩亂的家先稍微收拾了一番。
按照往日的這個時候,林久久不是不在家,就是窩在房間裡玩手機,但是現在她隻想多陪陪媽媽。
可她哪知道,她現在溫柔善良的媽媽不隻是想要林久久陪,還想要為心目中的學霸女兒搭把手。
“對了久久,媽媽陪你做一會功課吧!要不背一會課文?媽媽彆的不會,起碼還是識字的,你可以背給媽媽聽!”單靜秋收拾好東西剛坐上沙發,便衝著女兒有些愧疚地說道,“不然想到媽媽這段時間來生病,耽誤你這麼多課程,心裡頭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林久久下意識地想躲,可看見媽媽不好意思的愧疚臉孔,這不知怎地竟是衝著媽媽一笑,答應了下來:“好,媽媽那我先去上個大號,然後馬上回來背課文給媽媽您聽,隻是不知道那麼多天會不會忘記呢……”她在言語之間瘋狂暗示著,希望媽媽能領會她隱藏的意思。
“沒事沒事,反正媽媽也沒事乾,你多讀幾遍再背,媽媽陪著你,你先去上衛生間,媽看一小會電視等你。”單靜秋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了電視。
和林久久希望的不同,媽媽回話很快,但說出的並不是她想聽的那一句,絕望地她感覺自己走到廁所的背影都分外地蕭瑟了起來。
她以正常的步速慢慢地走進了衛生間,然後在關上門後立馬坐在馬桶上麵,掏出兜裡的手機,戳開微信便向她唯一的指望們瘋狂地詢問著——
名為[十三中拳打南山腳踢北海]的群聊裡,消失了幾天的大姐頭默默地出現了。
大姐頭:快,立刻告訴我,我們現在課文學到哪一課了?需要背誦嗎?或者告訴我最近要求背誦的課文是什麼?快快快快快,在線等,我很急!@所有人
這消失了幾天的大姐頭忽然出現,也讓群瞬間像是沸騰的水一般炸了起來,可這裡麵出現的信息,卻讓林久久麵無表情地退出群聊,她就不該指望這群和她一樣沒出息的。
黃毛很黃:哇哇哇!大姐頭你回來啦!我們想死你了!這段時間沒有你,都沒勁了!不過你在問什麼呢,我咋聽不懂0.0
卷毛很卷:就,大姐頭,我們哪裡知道要背誦什麼課文啊……我紅樓夢的第一回都看了五遍了……
挑染很酷:我知道,大姐頭,你可以百度啊!不過我們的教材是什麼版本來著?應該搜索高二的必背篇目就可以了吧!
爆炸頭炸:……我有做作業……可都是參考答案的,然後背課文最近老是沒要我們默寫,我就沒做小抄!我也不知道了,不然你等我現在回學校,我去問問咱們老師或是學習委員!
嗬嗬,連問題都聽不懂的、語文隻看紅樓夢還是第一回的、叫她百度的、沒上夜自修現在要回學校問人的,她究竟是找了怎麼樣的一幫小弟啊!這是頭一回,林·大姐頭·久久為自己一幫小弟的素質教育產生了擔憂。
彆人的小弟都頂在前頭、為老大跑前跑後,為什麼她的小弟們平時真要乾嘛就乖乖在旁邊打call,現在連忙也幫不上!
平時林久久還是多少有聽些課的,隻是背誦什麼的……基本上也都是混過去,一開始隻是故意和媽媽對著乾才不學習,久了跟不上了,成績一落千丈了,倒也是徹底學不了、也不想學了。
沒有辦法的林久久還是迅速地用了小弟的方法,百度了一下,趕快在心裡默記著,《陳情表》、《赤壁賦騷》、《滕王閣序》!好的,已經徹底記下了的林久久非常鎮定地走了出去,心裡有底,半點不怕,現在她需要的就是精準定位課本內容,然後找到背誦內容背下來就可以了,完美。
林久久從房間裡拿了課本,便坐在了媽媽的麵前,翻開了目錄,打算迅速地檢索到目標,可在翻開目錄的那瞬間,她愣住了。
等等?
這是什麼情況?
怎麼剛剛她記下的這幾篇根本沒有在課本目錄上出現呢?
慌裡慌張的她突然想到,她現在才剛上上學期一個多月,莫非她剛剛搜索到的是下學期,不過越是慌張越不能亂,她趕忙走到媽媽麵前,努力保持鎮定,衝著媽媽說道:“媽媽,我平時不喜歡在家裡背,我先去陽台上看幾遍好嗎?等看好了我再回來背誦給您聽!”
單靜秋自是不會反對,她點了點頭,便看到女兒不知怎地拿著課本同手同腳地往陽台那走著,看著女兒離開的背影,好一會,她竟然忍不住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隻是現在已經把窗台門拉得嚴嚴實實的林久久,絲毫沒有發覺背後的媽媽已經笑得前俯後合,畢竟現在她的首要任務是再次檢索。
好一會,她終於在眾多的信息中浪裡淘沙找到了她想要的,並迅速地選擇了課本裡還算前頭的《詩經三首》背誦了起來,畢竟這也是前頭的課文裡,字數比較少的一篇了,起碼比什麼《離騷》看起來就要好背多了!
自初中畢業後,林久久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認真地背誦過一篇課文了,全神貫注的她早就把正在微信私聊裡叫苦的小弟們拋在了腦後,現在她的腦中隻有學習,這可是媽媽頭一次陪她背誦課文,再怎麼樣!她也要勉強大概地背下來。
功夫不負有心人,這麼翻來覆去地念著,衝著毫無筆記的課本背了又背,終於把這幾頁的詩背了下來,自己對著陽台上的盆栽又背了兩回,自信滿滿的林久久總算帶著課本殺回了戰場,等她回客廳的時候,母親正認真的看著電視,不過一看到女兒來,她沒二話,立即關上電視,轉身衝向女兒,沒有半點猶豫。
林久久自信地把書拿給了媽媽,衝著媽媽朗朗背了起來,這詩篇不長,才沒一會,她就背完了,中間沒有半點卡頓,很是流暢。
單靜秋看著順利背誦完全篇,並不需要她做絲毫提醒的女兒,立即放下課本認真地鼓掌了起來,嘴裡還誇個不停:“我家久久真的太厲害了,你背的這課文有的字媽媽居然還不認識,剛剛看到課本媽媽都不好意思了,虧媽媽還說起碼媽媽識字,結果連一首古詩都有好幾個字不認得,媽媽還想著萬一你卡殼了,要提醒的詞媽媽不會念怎麼辦呢!還好我們久久聰明,背誦得又快又溜,媽媽根本派不上用場!”
“久久你實在太聰明了!可真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比你媽媽我要強多了!”單靜秋誇起人來不帶不好意思的,對於自家女兒也毫不吝惜這誇獎用的台詞。
林久久先是被誇得麵紅耳赤,有些害羞得暈陶陶了起來,不好意思的接過了課本,抱著書嘿嘿笑著,她真不知道要怎麼形容這樣被媽媽誇著的感受有多好,她恨不得現在馬上腳踩風火輪飛到天上去,怪不得老有人說她想上天,這下林久久也想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