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時遲,那時快,老許一看單靜秋這一站,一點都看不出年紀,腿腳很靈便,直接竄了出去,隻留下桌上的書和話:“單同誌,我這書就留在這了,我也不打攪你們母女倆說話了!沒事沒事,我下個月再來和你拿稿子啊!”隨著這話沒個影子,外頭便是“叮鈴叮鈴”地自行車撥鈴聲,一下便沒了蹤影。
許佳佳茫然地眼神在書和母親之間打轉,直接笑了出聲,這老許又乾了這種先斬後奏的事情,單靜秋也無奈地笑笑,不過她倒是沒有非拒絕不可,隻是原本想休息日更多陪陪女兒。
她收著書,側著身話裡帶著些無奈對女兒吐槽著:“你說這老許,成天就知道用他的那些個小心思!要不是他老叫人多多照顧你,我就把他連書都丟出去!”
許佳佳噗嗤地就笑了,畢竟自家母親可是自小乾農活,而這老許瘦弱得很,一副文弱書生樣子,肯定敵不過媽媽的力氣,隻是這丟出去倒是有些誇張,她隻當母親是在逗趣。
“對了,佳佳你買東西回來了嗎?”單靜秋忽地一抬眼,便往許佳佳那問,雖然家裡條件有改善,但也還沒有突飛猛進,從不搞浪費那一套,都是買多少吃多少,再說了,哪怕想要奢侈浪費,也得要有票證啊,沒有票證隻能到現在稍微管得不嚴的黑市裡買點,雖說管得不嚴,每次還是得小心翼翼。
媽媽這一提醒,許佳佳才反應過來自己又忘了買東西的事情,放下了包拍了拍自己腦袋,便也像是老許一樣如一陣風刮過般跑了,隻留下句:“我現在去買!”便不見了個蹤影。
單靜秋收拾著家裡,嘴角掛著笑,其實這買菜,倒不隻是想要使喚女兒,還是門特殊的訓練。
這年頭的副食店、肉店,基本上都是僧多粥少,雖然說什麼憑票購物,但是也要這物品供應充足,每回去買點東西,都要好好地來一番你爭我搶,更彆說時常還要遇到店員的冷眼色了,在村裡這些事基本都是單靜秋處理,許佳佳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也算是不知世事了,所以單靜秋一發覺女兒有些溫和、怕生的毛病,便起了這心思。
頭回去買雞蛋的許佳佳帶了空空的籃子去,又帶了空空的籃子回來,麵對著眾人那陌生的口音,絲毫不往她這關照的眼神,她隻得窘迫地回了家,然後在單靜秋的帶領下又殺了過去一次。
就這麼一次、兩次,漸漸地許佳佳甚至還敢厚著臉問問店員有沒有什麼“貨損”、便宜的東西能買回來的,就連黑市都去過幾回,有這麼個鍛煉渠道,久了她也就漸漸地敢在陌生人麵前說話了。
“媽,我回來了!”許佳佳一把掀開門簾,露出了由於跑得很快有些紅撲撲的臉,眼睛撲閃著,衝著單靜秋直炫耀:“今個兒東西多,我買了倆磕破的蛋,和幾個好的,還買了一把菜、而且還搶到了一塊肥肉呢!得虧今天消息沒出去,他們都不知道……”她一邊說著一邊將買回來的東西一樣樣地從籃子裡掏出來,如數家珍般地,嘚瑟得很,露出了點驕傲的神色。
單靜秋隻是這麼溫潤地看著女兒,她每說一句便點點頭,說話間很是肯定。
……
二十五年後。
麻將館裡搓著麻將的聲音很大,全都是互相碰撞發出的聲音,和人們說話的聲音混雜在一起顯得分外地吵人。
在館前頭放著一個不大的彩色電視,此時正在播放著晚間新聞,隨著主持人的介紹畫麵一切,出現在電視屏幕上的是一個穿著正裝西服,坐在台上,麵對眾多的話筒從容說話的女人。
新聞主持人的解說還在繼續:“我國外交部發言人許佳佳在21日在首都舉行的例行記者會上,代表我國就西方各國發布的人權白皮書作出了回應……”
畫麵裡許佳佳剛開了口,說出的話字正腔圓,勾起的嘴角帶著笑,看起來親近卻又有距離感,她的聲音很好聽:“就前幾日,西方各國發布了就我國人權情況的白皮書……”
……
“一蘭,輪到你了,你在乾嘛呢?”正熱火朝天打著麻將的王大姐不滿地用手肘撞了撞在發呆的劉一蘭,神色有些不滿,順著她的眼神看去,撇了撇嘴便說:“這十年前我頭回看電視就老看到她了,過了十年,她倒是一變不變的,要是我們能這樣,我老公哪會出去找什麼糟心狐媚子呢!你說對吧一蘭!”
劉一蘭被這麼一撞,才晃過了神,下意識地也不看,就這麼摸了張牌出了出去,呆滯地應了聲:“是啊……”卻又忍不住心裡全是感慨。
當初她南下,可不是再做了那大老板的小三,她直接看中了當年她記憶裡的那幾個後來發家的大人物,隻要功夫下的深、鐵杵也能磨成針,才沒多久,她便也嫁給了其中一個,對方當然是順著她的心意發家致富,這幾年來她也算花了不少錢,過上了富婆的生活,隻是年紀漸漸大了,成了個黃臉婆,丈夫也找了個小情人,還好她把著寶貝兒子,地位依舊是不可動搖。
她回過村子裡很多次,也給了劉父和劉母不少錢,當然她丈夫後來發家後是看不上貧困的三角村的,隻給些錢,也不讓兒子跟著回去,她在村子裡就像個散財童子一樣,捐了不少,感覺隻有這樣才能找到這所謂的成就感。
畢竟她什麼也比不上“她”,隻能靠這點兒錢了。
劉一蘭隻能一次又一次地告訴自己,這輩子她有吃有喝,過上了上輩子沒享受過的真·富太的生活,衣食無憂地,不用怎麼努力,便能坐在家裡數錢,哪裡會比人差呢?
可眼看著上輩子過不好的許佳佳,這輩子聽說在學校裡讀的挺好,後來還被國家送出去留學,再後來,她再看到許佳佳便都是在電視上了,隻是她看的是電視上的新聞發言人,許佳佳估計都不知道把她給忘到哪裡去了吧?
至於林大勇,還是和許佳佳走到了一起,雖然和上輩子的軌跡不太一樣,劉一蘭特對打聽過,這林大勇啊,不像是上輩子一直在部隊裡,還去讀了什麼大學,那時候要劉一蘭心裡好一陣酸,覺得對方是選來選去選了個沒眼光的老婆,逼著他去讀什麼沒必要的破書,當然那時候無從質疑的她隻能冷眼看著對方能有什麼“好出息”,可後來她卻發現林大勇是節節高升,直接留在了首都,雖說不做官了,但好歹還是個什麼大學的領導,雖然沒什麼錢,但是說出去肯定好聽,這結果要她那陣子好一個沮喪。
她唯一能比上的估計也就是曾榮之了,畢竟她可不像是許佳佳那麼懦弱,她上曾榮之學校那鬨了好幾輪,從曾榮之那壓榨來了不少錢,花了一小點在那收買了個學生,隻要聽說曾榮之又騙了個姑娘就死命寫信去賣慘。
聽說他們整個大學裡都知道有這麼一個曾榮之,拋妻棄子,雖然曾榮之怎麼辯解沒有孩子、沒有同房,都無濟於事了,至於原本曾榮之後來爭取到的留校任職機會也不了了之了,聽說隻是到外頭找了個不上不下的工作,和上輩子差得遠了,他想要有的家室背景優秀的媳婦,也從來沒能看上他,一直到三十好幾,才到郊區那去尋了個對象,哪裡還敢計較什麼,隻能這麼悶著過日子,聽說過得很是不好,這讓劉一蘭心裡很是快意。
“一蘭,你家那個,現在怎麼樣了!”王大姐又喚了聲劉一蘭,她們這桌四個都是什麼太太聯盟,換句話說都是丈夫在外麵找了小情人的苦命女人,在這裡也就隻能打打牌。
劉一蘭冷著臉,手上又摸了張牌,回道:“他已經搬出去住了,我反正和兒子在一塊,總也不會越過我去!隻是他成天為了那女人不知道花了多少錢,這錢肯定是拿不回來了,隻能是花錢消災!”
她再次告訴了自己一遍,她隻要有錢就可以了,才能平複下內心深處蒸騰而起的恐懼和憤怒,雖說她也存了一些錢,可她已經花上了癮,現在要讓她節衣縮食,過起以前的日子,不如直接把她打死拉倒!所以哪怕是對自己的丈夫沒什麼留戀,她也得緊緊地把住對方,不能離開,已經沒有了獨自生活的能力。
電視上許佳佳的發言才剛說完,正在回應這記者們的提問,她神色自若,沒有半點動搖。
劉一蘭忍不住又把眼睛放過去,似乎回憶起當年那對母女,特彆堅定地看著她,對她說考大學、去城裡,隻是靠著許佳佳也可以,那時她隻覺得這是笑話,可時過境遷,歲月證明了誰是笑話。
她苦笑地扯了扯嘴角,她重活了一輩子,選擇了靠著彆人活、靠著彆人過上好日子,畢竟這是“捷徑”,那時嗤笑、不屑許佳佳的努力、異想天開的她,到底是走了捷徑,還是走了彎路呢?
……
單靜秋正躺在長椅上,隨著搖搖晃晃聽著電視上的聲音,雖然女兒不需要什麼收視率支持,但是每次隻要許佳佳出現在電視上她都會準點準時的報道,看看女兒這次表現得如何。
當年她還以為佳佳會繼承她的“衣缽”,做個翻譯之類的,可哪想這孩子還沒出國,又是在首都,了解到了許多國家形勢的變化,漸漸地動搖了自己的心,後來公費留學學的便是國際關係,等回來的時候直接進了外交部,後來甚至成了外交部的發言人。
單靜秋還記得,那孩子眼睛閃著光地衝她說:“我想要靠我的能力為國家做點事,翻譯很多人都可以,可我想要做的是彆人也許比不上、替代不了我的事情!”
那時看著自己孩子再次“異想天開”的時候,單靜秋絲毫沒有反對,隻是輕輕地拍了拍女兒的腦袋,笑著衝她說了句:“那你就去飛吧!媽媽一直都相信你。”當年說些外語什麼的,隻不過是發覺女兒在文科類更有些天賦,也知道這年頭這專業還行,便引著女兒往這發展一下,卻不知,最後竟然造就了一個從農村出來的“赤腳”發言人。
單靜秋就這麼眼看著這孩子在她的相信下,依靠著自己的努力,異想天開地學習、高考、進大學、出國留學,最後成了那個可以代表著國家在外交上發言、絲毫不怯場、鎮定自若的女孩。
……
“外婆,電視上說咱家了呢!”就像當初的許佳佳一樣,她和林大勇的孩子林茂也總是風風火火,這麼衝來衝去,一下竄到了單靜秋的身邊,這孩子才剛高中畢業,已經抽條得厲害,唯一的缺點就是連許佳佳都中和不了的黑黝黝皮膚,想當初單靜秋還以為自家女婿是曬的,卻不想原來是“純天然”。
“怎麼說的?”單靜秋一看到孫子出現便也笑著看過去,不過懶洋洋的她躺在那叫一個一動不動。
林茂蹲在了奶奶的躺椅旁邊,往電視就是一搗鼓,一下把台給切換了,裡頭播放的是一個紀錄片,是前頭首都電視台為了宣傳這些為了國家做出巨大貢獻的人物而拍攝的。
電視裡已經播到了一半,主持人正在對著對麵的許佳佳進行著訪談。
“我們事先了解到,您的母親正是在翻譯界翻譯了諸多著作的單靜秋女士,而丈夫則是目前國內國防大學的副校長,可以說你們一家都是非常成功的人……您在您的成功路上有什麼經驗想要分享給大家嗎?”
許佳佳思考了片刻:“那我想,一定是相信沒有不可以、沒有不可能……曾經我總認為我什麼都做不到,一旦看見能做到的人就會忍不住羨慕、崇拜……可到了後來,在媽媽的鼓勵下,我發覺到原來我也可以,我不用等著彆人成就,我自己也有成就自己的機會……到了這時候,我看到彆人的成就,雖然同樣帶著崇拜,可這份崇拜和以前已經全然不同了……”
“我想,相信自己也不賴,也許我沒那麼差,甚至還挺不錯的。”
主持人覺得許佳佳說的都是謙辭,笑得厲害,直說對方太謙虛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眼前此時成熟、有氣質的女人,曾經是個崇拜著彆人、向往著彆人,從不覺得自己可以做到的稚嫩女孩,還好,她最後相信自己,也終於做到了。
“外婆,我同學都說我們家超厲害的呢!你翻譯了好多書,媽媽天天在電視上頭,爸爸聽說以前也沒讀書,和媽媽在一起以後才拚了命的努力,轉業去讀書,後來還考了博士,留在學校教書,不過都說長江後浪推前浪,以後我這個後浪也會起來的!”林茂說得眉飛色舞,在外婆麵前自是絲毫不掩蓋,挑著眉便道。
單靜秋隻是輕輕地拍著小孫子的手,也笑著說:“就像相信你媽一樣,我也相信,你很優秀,你很棒。”
當初初到這個世界的她,也未曾想過原來那個曾經被人騙著抑鬱在家裡,不怎麼出門的女孩,原來身體裡有這麼大的能量。
作者有話要說: 我真的太抱歉了,昨天忙完就覺得特彆累,不知道是怎麼了直接趴在桌上就睡著了qaq,掙紮起來調了好幾個鬨鐘居然又寫睡著了!然後五點多起來沒寫倆個字……又睡著了(感覺這麼說好滑稽!)
一直到早上每個月都要準時出現的好朋友出現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怎麼這麼累,破案了
總算寫完了這個故事!我絕不是什麼花豬!我還是三花!
晚上總算能寫新的副本了,嘔心瀝血阿花醬,希望下個故事和你們不見不散。
話說昨天有個小天使評論說佳佳要去做外交的,我一瞬間以為你偷窺了我的大腦!你說,你是不是放了監控器!那你猜猜下個故事是什麼,叉腰!
日常感謝大家的評論霸王營養液,也很抱歉讓你們等了,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