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是矛盾的,這三年多的相處,小秋一個單身小姑娘,照顧女兒、賺錢的辛苦艱難,他們都是看得見的,再說小秋還年輕,總不能單身一輩子,遲早也是得找個對象,好好地過日子的,可另一方麵,他們卻總是挑三揀四,想找到一個不僅珍惜小秋,還珍惜阿福的人,王德誌又顯然不是。
張富貴清了清嗓子,很是認真地說:“小秋,爸也想過了,我們這邊不該耽誤你,如果你真的打算再找一個,我們也絕對支持,阿福我們倆能照顧得了,你能幸福,我們都很開心。”他們這年紀了,身邊也遇見不少二婚的,可二婚帶孩子的女人,總是很難找到個合適的對象,張富貴已經想過了,他們可以幫著照顧阿福,小秋那頭,應該要擁有自己的幸福。
“等等,爸、媽,我什麼時候和你們說我急著找對象了。”單靜秋一下被這兩人逗笑,她能聽出兩人的糾結,這一方麵希望她找個好歸宿,另一方麵又擔心她嫁了後不幸福、或是阿福不好過日子,“你們把心放在肚子裡,我現在可隻想要賺錢,想要好好照顧阿福。”
她可不敢丟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單身論,隻能充分發揮自己的演技天賦,低眉順眼,忽然低落,“爸媽,你們也知道,我被阿福他爸爸拋棄的事情,孩子他親爹,尚且能因為阿福有點病,就拋棄老婆孩子,更何況彆人呢?我這輩子隻想好好地陪阿福,養大阿福,其他的事情,我想也沒有想過,王先生的事情,我會和他談一談的,你們放心,也希望你們不要擔心了。”
她似乎情緒有些激動,還跟著深吸了兩口氣,而後背過身,徑直往樓上找阿福去。
李招娣看了眼丈夫,心裡頭難過,總覺得戳中了小秋的傷疤,她忙拍了拍丈夫,“富貴,咱們以後這些事情彆提了,緣分到了自然會到,我們多省省錢,以後小秋有錢,什麼好日子過不上。”
張富貴跟著妻子的話點了點頭,他從此將這勸服小秋的念頭壓到了心底,當年小秋,抱著生病的孩子,在那舉目無親,找不著人倚靠,一定很委屈吧?他們既然現在是一家人,就應當互相倚靠,怎麼能去逼小秋做不願意的事情呢……
在單靜秋不知道的時候,兩夫妻已經默默地為她補足了前因後果,甚至還模擬出了再寒冷的冬天裡,穿著單薄的衣裳,抱著阿福在雪地上走著路的小秋。當然,這些若是讓小秋知道了,她隻會震驚於這一家子瘋狂的想象力,誰叫阿福分明是生在夏天,他們的老家又幾乎不下雪呢。
……
王德誌抬頭看了看招牌,今天的招牌似乎又有些改動,隻是他平時沒注意,倒是想不起來變動了哪些,他搖頭晃腦,想看看小秋現在有沒有站在櫃台那,卻見不著人,要他心裡越發地鬱悶,可就在這時候,他的肩膀忽然被拍了拍,他頭一轉,看見的是落落大方站在他麵前的小秋,對方眼神平靜:“您好,請問是王先生嗎?我爸媽說你找我有事情,你跟我來吧。”
他傻乎乎地跟著小秋便走,直接繞過了店鋪,從後門進了那在他看來很是狹窄的屋子,順著那木做的,踩上去甚至會有些響聲的樓梯上去,便是滿是生活氣息的房子,沙發中間坐著個小女孩,身邊有好些玩偶,她此時正在分外認真地看著電視上頭播放著的——《還珠格格》?
王德誌想起自己在家裡頭,天天偷偷用電話打去點播台,看什麼動畫片的傻兒子,再看看這個認真看著電視裡頭我愛你你愛我、你無理取鬨的小女孩,忽然覺得哪裡不太對。
“阿福,你到外婆房間裡頭看電視哦,媽媽和叔叔有事情要說。”單靜秋笑著拍了拍阿福,幫著阿福把她一沙發的玩偶轉移了戰地,然後倒好了白水,招呼著正在四處張望打量的王德誌,“王先生,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情呢?”
王德誌看著對方一片平靜的眼神,忽然有些卡殼,他想過的劇情可不是這樣,難道對方到現在還不能接受到他的暗示?不應該先了解情況、曖昧曖昧,然後乘勝追擊,兩人水到渠成嗎?
他雖然有些卡殼,很快還是開始提問,雖然有些唐突:“……小秋,你,沒想過再找個對象嗎?”說完了這句話,所有的話也就這麼順利地說了出來,“你這一個單身姑娘,年紀這麼小,就打算守著你的女兒過一輩子?”
單靜秋神色有些驚異,她上下打量了那人,王德誌倒是比她想的要厚臉皮一些,什麼問題都敢問出來,她隻是笑著點頭:“是,我沒打算再找。”
這話讓王德誌很鬱悶,他連忙找補:“你現在年輕,可能不知道,這女人家,一個人過日子很沒意思的,你這輩子隻靠自己,不靠你的男人,是很難的,你想想,要是有時候遇到點什麼事情,你自己能扛過去嗎?”
他說得語重心長:“你才多大?二十出頭,你知道要養活你女兒還要多少年嗎?你們這比較講傳統,像是我們那,大家思想都很開放的,你不應該為了這個孩子付出所有,沒這個必要。”
王德誌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他說得很是隨意:“再說了,你的孩子生了病,要花多少錢,要治療多久,好得了嗎?有必要嗎?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是什麼?還不是自己快活嗎?你這樣掏心掏肺地照顧孩子,我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你,你以後一定會後悔的,後悔自己還青春年少的時候,怎麼沒有好好地為自己過過日子。”
他絲毫不給單靜秋插嘴的機會,這下開始見縫插針地炫耀起了自己,“當然,我也得和你說說我的情況,我這人老婆走得早,家裡頭就一個兒子,我現在經曆的東西也多了,就想要過點簡簡單單的生活,找個單純的好姑娘,兩個人好好地過日子,一起出去旅遊旅遊,給她買點好看東西,賺錢要她衣食無憂……”
單靜秋似乎在聽耳旁風,任憑王德誌描繪出了多麼大的一幅藍圖,她都絲毫不動,當然,她清楚的知道,王德誌並沒有撒謊,原身記憶裡的他,雖然經常“逢場作戲”,可還算是個對妻子好的男人,起碼上輩子,的確讓原身衣食無憂,可人生向來不是這樣做選擇的,原身上輩子擁有了良好的身份、豐厚的資產、還算穩定的家庭,可無論是臨死的時候,還是平日裡夢回時,她卻永遠都忘記不了,那個被她拋棄的女兒。
“王先生,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有個女兒。”單靜秋打斷了王德誌開始的第二輪家庭財富吹噓。
“這我知道,但是我的家庭是不接受彆人帶孩子來的。”王德誌說的好像對方已經答應下來了一樣,畢竟他可覺得,他的條件讓人拒絕不了,“這樣吧,我可以給你的金錢資助,你可以幫你孩子做個手術,叫你乾爸乾媽幫你養孩子,這每個月給一點零花錢,我這裡完全不成問題的嘛。”
她靜靜地看著王德誌,搖了搖頭:“王先生,今天我和你見麵,就隻是想知道您找我什麼事,再確認之後,我也覺得我已經能正式的答複你,我沒有興趣。”
“到時候你就跟我回……你沒興趣?”王德誌目瞪口呆,隻覺得看見了個傻子。
“在你看來,我的女兒隻不過是個小女孩,甚至還是個生病了的小女孩,可是我把她帶到這個世界上的,我的確遇到了些不開心的事情,可這些絕對不是阿福的錯,對於我來說,比起您誇下的這些東西,眼前的阿福才是實實在在存在的,我想好好地陪她,好好地照顧她,這目前比什麼都重要。”
王德誌看著對方的眼神,像是在看個傻子,愣愣地:“你難道不懂最基本的衡量嗎?什麼對你好,你不知道嗎?”
單靜秋失笑:“世界上不是什麼事情都可以用什麼好什麼壞判斷的,我隻知道,我選擇對我來說更重要的那一邊。”上輩子的原身,選擇了普羅大眾概念裡,更好、更有利的一麵,可她卻永遠被愧疚掩埋,因為哪怕她有再多、再好的理由,她依舊拋棄了那個無辜的孩子。
王德誌覺得不可理喻,他站了起來,打量了那女孩老半天,還是覺得匪夷所思,不過他身邊趕著要傍大款的女人可不少,他還真不是非這小姑娘不可,隻不過對方長得著實好看,又和他的心意。
“既然你這樣說,我也不會勉強,就祝福你,帶著你的女兒好好過吧。”王德誌說完話,打算直接下樓,卻忽然被後頭的單靜秋叫住,他剛要竊喜,感覺對方似乎要改變主意,卻被對方接下來的話,說得黑了臉。
“王先生,您說你的家裡頭還有個兒子,可你為什麼從來沒有考慮過,彆人會不會善待你的孩子呢?”單靜秋站在那人身後靜靜地說,“我們都是父母,無條件為自己的孩子犧牲這種事情,並不是一定要做的,可既然他是你心甘情願地帶到這個世界的,你對他,應該還是要有最起碼的關心吧?”
單靜秋隻說到這,她看著王德誌怒氣衝衝地走下樓梯揚長而去,這也算全了上輩子王德誌對她的關照,從原身的記憶裡,她依舊能清楚地記得,那個明明跟在父親的身邊,卻已經徹底地被自己的父親拋棄的孩子,原身從不虐待孩子,可她卻會忽視,畢竟那隻是一個,就連王德誌都很無所謂的,死去的妻子留下的兒子。
“皇額娘,你們說完了嗎?我可以出來上廁所嗎?”單靜秋忽然聽見後頭的聲音,阿福正在拍著房門,她知道媽媽在和人談事情,不敢打擾,可她好像噓噓!
單靜秋哭笑不得,趕忙走過去打開房門解決出在房門後麵扭成一條毛毛蟲的戲精女兒:“好了好了,快過去上廁所吧!急了就得出來,否則到時候憋出病可怎麼辦呢!”
隻見正要往外頭跑的阿福忽然急刹車,學著電視裡頭的格格衝她請了個安,分外認真地說:“明白了,皇額娘。”然後繼續往廁所加速衝刺。
她看著自己的傻女兒,笑個沒停,人生有很多岔路口,有的路金碧輝煌,遍地寶石,有的路崎嶇不平,荊棘滿布,沒人是傻子,大家都知道什麼路更好,可人生真的又有太多事情,重要到讓人會去選擇那條,更難走的路。
……
“東家有事,閉店三天。”
富貴小炒外頭貼了紅色的紙張,上頭用黑色的毛筆寫得清清楚楚,讓好些來準備排隊的顧客,看了紙條搖搖頭便轉身離去。
昨天一大早,那一家三口已經包袱款款地背著行李往市人民醫院便去,他們提前了好些時候便和主任約好,提前預約了個單間病房,雖然花的床位費要高些,可他們花得舍得。
“爸,媽,你們沒必要來的,我自己能行,你們在家裡開開店鋪,做點生意多好啊。”單靜秋萬般無奈地看著旁邊兩個緊張兮兮的人,她和兩人商量了好幾回,建議兩人留守家中,一是確實不需要這麼多人,二是她也擔心兩老看著過於激動。
張富貴能看著小秋也跟著有些抖的手:“小秋,店鋪裡的事哪有阿福重要,再說了,不隻是阿福,還有你啊,你不是鐵人,哪能都把事情丟在你的肩頭,這樣你也會累壞的。”他說得認真,很是關切。
單靜秋愣愣地看著張富貴和旁邊擔憂地看過來的李招娣,忽然有些酸澀,是啊,照顧一個生病的孩子,如果是一個人,那該有多難,若不是這一路來有他們幫忙,該要多辛苦。
“媽媽媽媽!”阿福連忙招呼著在旁邊聊了半天,不理會她的媽媽,“我做完魔術以後,可不可以吃一次炸雞啊!”她想到炸雞,忍不住便想要流口水,小強和她炫耀過好幾回,說那新開的炸雞店特彆好吃,可媽媽也說了,她是不能吃的。
“可以,可以吃的。”單靜秋溫柔地抱住了女兒,撥弄了她的頭發,此時阿福穿著醫院兒科的小號病號服,由於太大,手腳位置的衣服都挽了好幾折起來,寬寬闊闊的衣服顯得身體空空蕩蕩,要人心疼,而阿福的手上現在已經看不見傷痕,昨天才抽了好幾管血出去,做術前檢查,那時看著管子裡一點一點被阿福的血充滿的時候,單靜秋感覺自己心裡頭的血也跟著流淌了出來,“到時候媽媽請阿福還有外公外婆一起去吃好不好?”
阿福一聽這話就笑開了,又伸手招了招外公和外婆,她看見外公外婆一直都很不開心,要她心裡頭也擔心得不行,“外公,外婆,你們要乖乖地等阿福哦,我很快就出來找你們了!醫生叔叔很厲害的,變完魔術我就出來啦!好不好?”她眼神裡似乎閃著光,認真的看著兩人,在得到了點頭肯定的作答後,才滿意地坐好。
“十九床病人,單婷婷。”護士已經推著小車進來了,車上的東西琳琅滿目,不過要用的倒是不多,她旁邊跟的是麻醉科的醫生。
李招娣、張富貴和單靜秋已經退到了牆邊,他們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彼此的手,看著那醫生和護士一起給阿福上了麻醉,然後阿福躺在床上,一點一點地閉上了眼睛。
單靜秋在後世陪過幾次朋友去手術,可這一次感受卻格外不同,她似乎能清楚地聽到耳畔如雷的心跳,靈魂好像漂浮在上方,俯視地看著發生的一切。
阿福被移動到可移動的病床上,護士走在前頭,拉著病床往電梯那去,他們三個扶著床,腳步匆匆地跟在後頭,躺在病床上的阿福像是睡著了,輕輕地閉著眼睛,病床被送進了專門的大電梯,很快便到了手術室所在的樓層,人民醫院規模還算大,手術室就有好幾個,那已經有好些人在那焦急等待,有的人在哭,有的人在彷徨地走來走去,有的人站在那出神,也有人似乎很無所謂一樣叉腰在那很不耐煩……
手術室的門被打開了,他們被護士攔在了門外,阿福被推了進去,門一點點地關上,隔著自動的大門上的那一扇小小的玻璃,他們往裡頭拚了命的看,卻隻看見裡麵的那重大門打開,阿福被推進去,隨著門關,不見蹤影。
她的靈魂好像忽然落回了身上,心一陣一陣的疼,手上忽然有些溫熱,她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她已經哭了。
李招娣緊緊地抱住身邊的單靜秋,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肩膀:“沒事的,會好的,阿福會好的,你放心。”
張富貴沒說話,隻是像是個柱子般,站在旁邊守著妻子和小秋,等待著他的寶貝阿福。
單靜秋的眼淚沒停,她明明不應該害怕的,阿福是故事的女主角,怎麼會出事呢?可那顆心卻還是被控製不滿的恐懼填滿,萬一呢?如果呢?她很擔心,也真的很害怕。
阿福,你要好。
作者有話要說:王德誌出局
當然,阿福會沒事的,組織請儘管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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