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散宴了。
韓皎混在人群裡,跟隨提著燈籠引路的侍從走出二品大員的豪宅,路過一輛輛豪華馬車或一匹匹駿馬,周圍的官老爺們彼此寒暄告彆,各奔東西。
漸漸的,引路的侍從身後,隻剩下韓皎一個人跟著。
這不是什麼鬼故事開篇,隻不過韓皎的交通工具停遠了點。
“大人,小的沒給您領錯路吧?”已經提著燈籠走出二裡地的侍從,委婉地提示韓皎。
“到了。”韓皎恰如其分地開口,告訴侍從:“您請回吧,有勞了。”
侍從茫然看了看空蕩蕩的巷子,沒瞧見馬車,便笑道:“這地兒黑燈瞎火的,小的給大人送到巷口罷。”
韓皎不好推脫,隻好又帶著侍從溜了一裡地,最終來到一戶老百姓家門前,敲了敲門,把寄存在人家的小毛驢牽出來。
沒錯,他的坐騎就是頭毛驢,真是聞者流淚。
其實他家條件還不錯,這並不矛盾,因為他爹當官,爺爺也曾經當官,清官而已。
不知道為什麼,很多架空都愛參考明朝的官製,坑爹的是,這個朝代的官員俸祿低出吉尼斯紀錄水平。
皇帝嘴上說最喜歡公正廉潔的能臣,卻又沒有在俸祿上給點表示。
全人類都知道,表達愛的方式是幫助對方清空購物車,要麼說皇帝都是大豬蹄子呢,虛偽。
抱怨這些也沒用。
其實他家真不很窮,騎毛驢的根本原因,是母親擔心他騎馬會超速,不安全。
但韓皎是個要麵子的人,他希望身後那位提燈引路的侍從,不要問任何關於毛驢的問題,那會讓他很尷尬。
“大人,您為何把毛驢寄存此處?”侍從滿麵費解。
韓皎:“……”
就為了不被人看見。
“大人下回來府上做客,把毛驢交給門房就好,咱們自會替大人看管的!”侍從熱情提醒。
“知道了,多謝。”再提毛驢就打你。
毛驢帶著韓皎用從容不迫的速度到了家門口,估摸著才戌正十分。
街巷裡一片寂靜,自家門口亮堂堂的燈籠十分醒目。
比燈籠更醒目的,是投射在門外那道矮墩墩的小黑影。
他又來了。
不論韓皎何時回家,這個人都會埋伏在這個位置。
韓皎故作什麼都沒發現,加重腳步,便於對方判斷自己的位置,直到準備踏入門檻——
“哇!!!”埋伏已久的小小身影陡然竄了出來。
“哦!”韓皎往後跳了一大步,很配合地被嚇飛。
“哈哈哈哈哈哈……”埋伏者笑得前仰後合,胖嘟嘟的小身影不倒翁似的。
眼前這個愛好十分無聊的小胖子,就是韓皎的親弟弟,韓墨,今年五歲。
韓皎俯身抱起弟弟,凶狠地捏他的包子臉:“臭小子,下次還敢不敢使壞了?嗯?”
“不敢啦!再也不敢啦!”弟弟第三十七次承諾。
“這麼晚不睡,就為了嚇唬你哥?”韓皎把弟弟抱到東廂,準備講故事哄小搗蛋鬼睡覺。
“哥!阿墨給你變戲法啦!”弟弟睜圓了眼睛,興奮的看著韓皎。
怪不得這麼興奮,原來是學了新把戲。
韓皎點點頭,笑道:“好啊,來,給哥露兩手。”
弟弟興奮地轉身撲到床榻上,撈起自己練習一整日的“表演道具”,小胖身子背對著韓皎,神秘兮兮搗鼓起來,好一會兒才準備妥當,轉過身來,仰頭對著韓皎招招手。
韓皎配合地蹲到弟弟麵前。
弟弟左手舉起一顆葡萄大小的小木球,嚴肅道:“哥,看好了哦!”
韓皎認真盯著小木球,點點頭。
“哈!”弟弟一聲咆哮,給自己的戲法配上了震撼人心的音效,嚇得韓皎一哆嗦。
“咚、咚咚咚咚……”
木球出人意料地掉在了地上,胡亂蹦彈,被韓皎眼疾手快接住了。
仔細看了看手裡的木球,韓皎疑惑地看向弟弟:“它變色了是嗎?好厲害。”
“不是!”並非要表演變色戲法,弟弟暴跳如雷,奪回小木球,解釋道:“阿墨要把它變不見!剛剛阿墨手滑啦!”
“哦,是這樣。”韓皎抬手示意弟弟請重來一遍。
大概是有些緊張,弟弟的第二次表演,又手滑了,木球直接往韓皎臉上甩去。
韓皎躲閃不及,被砸中左眼,捂著一隻眼睛看向弟弟:“這個戲法是靠砸瞎觀眾,讓人看不見小球的嗎?”
“阿皎回來了?”門外忽然傳來母親的嗓音。
韓皎擔心母親責怪弟弟,趕忙眨眨眼,強行睜開眼睛站起身。
“幾時回來的?”韓夫人踏進廂房,關切地注視韓皎臉色:“沒喝多罷?”
“沒有,一口沒喝,這身酒氣都是彆人的。”
“怎麼一口沒喝?”韓夫人神色憂慮。
韓皎一臉迷茫:“出門時,您不是讓我少喝點?”
女人真是難以捉摸的生物。
“那也不能一口不喝呀?娘叮囑你多少回了,要你跟那些同年好好相處,可彆跟你爹似的倔脾氣,把同僚都給得罪了……”
“我知道。”韓皎趕忙敷衍道:“參加壽宴的同年顧念我年紀小,沒給我灌酒,您不用操心,我跟同僚關係鐵著呢。”
“那就好。”韓夫人露出恬淡安心的笑容。
看看眼前的一切,傻乎乎的弟弟,好忽悠的母親,還有隔壁書房一直偷偷以神童兒子為傲的固執父親,韓皎覺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