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正午的陽光明媚, 門窗緊閉的南三所中殿卻昏暗陰冷, 正堂中央的雙耳龍獅蓋熏香銅爐已經三日沒飄出煙氣。
時值寒冷的早春,殿內地下的火道沒有燃起,殿中連隻暖手爐都沒有。
太監端入飯菜的時候, 被冷得一哆嗦,這殿裡竟比門外更陰冷。
黑黢黢的大殿裡不見人影,太監睜大眼睛適應了一下光線,聽見偏廳不斷傳來“嗒、嗒”的聲響, 便端著飯菜轉身掀簾子走進偏廳,終於找到了九皇子。
九皇子正翹腿坐在圈椅裡,左手捧著棋碗,右手撿起一粒粒棋子, 彈向對麵微微敞開的窗縫。
太監躬身行禮請安。
謝奪沒有看他,隻低聲說了句:“放著吧。”
太監慢步上前, 將飯菜擱在謝奪身旁的矮幾上,退後幾步,頷首道:“皇後娘娘問殿下今日好好擦藥了沒有。”
“擦了。”
“娘娘吩咐老奴瞧瞧傷勢好些沒有。”
“好了。”
“娘娘吩咐……”
“出去吧。”
太監神色為難地偷眼去看九皇子,遲疑半晌,頷首領命, 退步準備離開。
“慢著。”謝奪手指一頓, 將剛捏起的棋子捏在掌心,低聲問了句:“父皇今日早朝了麼?”
太監低聲回答:“陛下還在將養。”
謝奪的腦袋耷拉下去,許久, 說了聲“去吧”。
門簾再次落下,偏廳裡一瞬間更加昏暗了。
謝奪不再動作,死氣沉沉地垂頭,癱坐在圈椅裡。
被關了還不到十天,他就快瘋了。
那份詔書打亂了他所有計劃,本以為再過一年,就可以搬出宮去逍遙自在,沒想到,父皇打算把他一輩子囚禁在這座巨大牢籠裡。
謝奪很生氣,他感覺父皇每天窩在西苑,可能都在盤算怎麼讓他跟六哥的日子更加難過一點。
現在,父皇甚至不早朝了。
虧他想的出來,謝奪感覺自己很快要因為違逆父命而舉世矚目了。
但謝奪不會認輸,在這件事上。
他甚至不太在意六哥此刻的心情,他隻知道自己決不能認命。
謝奪的皇祖父是個喜歡遊覽名山大川的人,一輩子就出京微服私訪過那麼七八次,卻被史官明裡暗裡寫成了一個倦政的皇帝,謝奪合理懷疑自己要是接下這口鍋,將來在民間說書人口中,肯定是“蹴鞠天子”之類的惡名。
決不能認輸。
為了打發時間,謝奪起身去把藏在床底的話本又拿出來。
好不容易又捱過一個白天,夜晚卻變得更難熬了。
謝奪本就精力異常旺盛,白日裡乾坐一整日,到了晚上根本睡不著,可父皇不準開窗開門也不準點燈,晚上他連書都沒法看。
就這麼睜著眼睛等外頭敲梆子的聲音。
二更的梆子敲過後,謝奪仍然毫無困意,忽然聽見正堂傳來門軸轉動的聲音,謝奪立即驚訝地坐起身。
很快,門簾外傳來低沉的嗓音:“殿下歇了麼?”
嗓音竟不像他殿裡的太監,謝奪好奇道:“進來。”
一個太監打扮的高個頭身影掀開門簾,走入臥房,對著九皇子頷首請安。
一片昏暗中,謝奪靠嗓音辨識出眼前的男人,登時驚愕道:“李閣老?你怎麼會在這裡?”
“老臣有要事與殿下商議。”
謝奪不悅地眯起眼:“是父皇讓你來勸我?”
“不是。”
“那你怎能半夜混入南三所?”
“茲事體大,望殿下容臣日後再解釋。”
“你若是想勸我奉詔,就省省罷。”
李閣老沒有說話,快步走到臥房角落,點燃了燈火,再轉身走回來,神色嚴峻地注視謝奪,沉聲開口:“殿下若是再不奉詔,朝中就要大亂了,一旦改立燕王,老夫也再無回天之力。”
謝奪哼笑一聲:“先生不必唬我,我巴不得立即改立六哥為儲。”
李閣老一皺眉,似乎下定了決心,冷聲開口:“殿下有沒有想過,皇上為何費儘心思,立您為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