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被解開封印, 韓皎腦中前所未有的清醒, 一切曾經讓他迷惑的事情,此刻都變得無比清晰。
根本沒有所謂的原主, 他就是韓皎,這個時空的韓皎, 隻是另一個時空的記憶讓他感覺像是進入了一本書中的劇情。
未來的他,為了改變此刻的命運, 以身獻祭,將自己的記憶, 以夢境或幻想的方式,輻射給了與自己並行時空的人,每個時空最多不超過三人。
獲取到這段記憶的人,或許隔日就會忘記, 或許會講述給旁人聽,甚至寫成戲曲話本, 讓更多人知道。
無限的發送與等待, 千萬分之一的概率, 能讓某個並行時空的自己, 以某種形式知道這段故事。
一旦記憶串聯, 韓皎就會在遇見謝奪之前, 獲得自己在其他時空的記憶, 獻祭就會開始進行。
時間無法在同一時空倒退,他隻能讓其他並行時空的自己提醒過去的自己,不要走錯路, 不要讓最可怕的事發生。
然而,未來的那個韓皎至始至終都不明白,謝奪為什麼忽然性情大變,也不明白謝奪為什麼最終自殺,他隻能把這些謎題,留給年少時的自己,去尋找答案。
在達成約定的夙願之前,另一個時空的記憶與他本身的記憶之間,會產生屏障,隻有在類似麻醉的混沌狀態下,兩個時空的記憶才會發生重疊甚至互換。
天道不允許交錯時空的記憶互相乾涉,任何時候,韓皎都隻能憑借自身意願,選擇如何改變未來的路。
所以,在混沌狀態下,擁有雙重記憶的韓皎,會徹底失去行動和思考能力,隻能憑本能對外界作出反應。
決定獻祭時,韓皎並不能確定,從未與謝奪相識的自己,是否會選擇自己想走的路。
可是,即使不能確定,他還是選擇了這條不歸路。
此時此刻,謝奪的命運被改變,並登上了皇位,獻祭達成交換,記憶開始融合,韓皎瞬間感到撕心裂肺的痛苦。
這些痛苦,是從未來那個韓皎得知謝奪的死訊開始的。
他與謝奪最後一次見麵,也是爭執爆發到頂點的那一夜。
此後生死永隔。
韓皎許久後才意外發現,謝奪名下所有能轉賣的莊園與票號巨額存銀,全都轉移到了自己名下。
這顯然是一場有所預謀的訣彆,謝奪早已心存死誌,而韓皎是他在人世間唯一的牽掛。
因此,韓皎越想越覺得,是自己的阻撓和責備,讓謝奪失去了生存的。
思念與懊悔,究竟能把人心折磨到怎樣的地步?
如果能夠讓一切重來,哪怕徹底從世間消失,甚至從未存在過,韓皎也毫無怨言。
此後,他不願揮霍謝奪的饋贈,反而靠經商,不斷聚攏更大的財富,自己粗布淡茶一輩子,全部財產,皆用於賑災救民。
他因此種下善緣,結識了那位山中道人,替他了卻今生的哀思。
所有的回憶,伴隨著前世刻骨的痛苦,全部被釋放出來。
韓皎聽見熟悉的嗓音焦急地呼喚,便拚命掙紮著恢複意識。
終於,他睜開眼,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氣息,眼前少年的臉容,比記憶深處的他略顯青澀稚氣。
這是韓皎日思夜想了近四十年的男人。
“快傳太醫!”謝奪正慌張地對周圍下令,身旁有官員提醒“韓大人醒過來了”,他才急切地低頭看向懷中人。
“小白?”謝奪鬆了口氣,輕輕將懷中人攏緊,俯頭小聲在他耳邊道:“是不是太激動了?今天起,你就是大楚的皇後了。”
奇怪,這句話竟然穿透了腦中巨大的轟鳴聲,韓皎聽清了,欣喜地對謝奪笑起來。
可他分明感覺到,那些他最寶貝的回憶,兩世所有的記憶,都在他腦海中一片一片的熄滅。
韓皎吃力的抬手,顫抖著拂過謝奪的眉眼、鼻梁、唇瓣……
“謝奪……”那雙桃花眼眸透過淚光不舍地看著謝奪,韓皎啞聲吐息:“以後,我再也不給你布置策論了,沉迷蹴鞠也沒有關係,隻要你……開開心心過完這一生。”
過了一整個日夜,韓皎仍舊在東宮中昏迷不醒,太醫查不出任何中毒跡象,韓皎的呼吸和脈搏都很正常。
謝奪一直麵色陰沉地守在床邊,時不時試探韓皎體溫和脈搏,絲毫不理會大臣們的輪番求見。
因為朝會上的突然離席,禪位宣召草草了結,若非皇帝身體虛弱,此番必定會嚴懲謝奪。
如今禮部官員前來求見新帝,商討登基大典等事宜,卻屢次被打發離開,以至於皇後都被請出來親自管教兒子了。
皇後終究是了解自家孩子的,看見謝奪一動不動的姿態和隱忍不發的神色,就知道這時候不能硬碰硬,隻能暫且由他去了,自己出麵,同禮部官員商議登基事宜。
第二日後晌,韓皎的家人被接入宮中。
太醫詢問了韓皎是否有舊疾,家族之中是否有人曾有過突然昏迷不醒的症狀。
答案都是沒有。
韓太太眼睛都哭腫了,一旁的小阿墨抱著她腰,也被嚇哭了,韓老爺強忍著心疼,一直在儘力阻止妻兒在新任皇帝麵前失儀。
謝奪始終無聲無息,坐在床邊的圈椅裡。
沒有勸慰韓皎的家人,也沒有因為他們的失態不悅,他隻是皺眉,注視著熟睡的韓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