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宮,依舊如往昔那般威嚴壯麗。
隻是沒了往日宮女太監你來我往的忙碌場麵,顯得冷清太多。
帶路的太監將賈璉領到重華殿外,便恭敬的至廊下等候,由門口駐守的太監進行高聲通傳。
未幾,賈璉來到殿內。
偌大的大殿內,幾無生人,隻有最上手的龍座上端坐著一個老人。
賈璉見狀,心裡未免心生幾分欷歔。
想當初太上皇是何等高高在上,統禦天下近甲子,一言既出,天下人莫不從之。
即便是晚年榮養,但僅僅隻是他宮內出去的一個大太監,就敢睥睨滿朝文武,不將大明宮內相放在眼中。
而今一朝丟掉了權力,卻也隻能像個普通的老人一般,孤零零的坐在這陰冷的大殿之內。
當然,賈璉相信寧康帝並不是存心苛待太上皇。
之前那樣的情況,寧康帝都沒有對太上皇表露過絲毫殺心,可見寧康帝從始至終的目的都隻是奪權。
他應該並沒有報複太上皇的意思。
隻是他現在太忙了,或許將太上皇關進這重華宮內,將之前的宮人、侍衛全部撤換之後,還沒有來得及安排更多服侍的人進來。
“微臣賈璉,叩見太上皇,願太上皇龍體康健,福壽萬年。”
賈璉恭恭敬敬的給太上皇叩了個頭。
不說太上皇可能是這具身體的血脈祖父這一點,就說當初太上皇對他其實還算不錯的。
即便是反對他和昭陽的事,如今看來,也是合情合理。
“平身吧。”
“謝太上皇。”
太上皇的聲音,已經沒有當日兵敗的歇斯底裡,恢複了他往日的氣度。
“你是朕的皇孫,當和其他皇子一般,稱朕皇爺爺。”
“臣不敢……”
“你是怕和朕親近了,惹他不高興?”
賈璉瞅了太上皇一眼,心說你都清楚還問做什麼。
太上皇便有些不悅,沉默了一下,道:“你走上來一些,離那麼遠朕說話累。”
“是。”
賈璉這才踩著紅毯禦階,走上前去。
“再近一點。”
賈璉無奈,隻能更近一些。
太上皇將其上下打量一番,歎道:“好生俊朗的模樣,看見你,真是令人不得不感歎時光易逝,如白駒過隙。”
見賈璉不說話,太上皇察覺到他現在對賈璉表現的親近稍顯廉價,因此換了一種說話方式。
“聽說他將你的兵權解了,連官職也全都免了?”
“是……”
“可後悔?”
賈璉眉頭一挑,搖頭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臣身上的官職既然是陛下所賜,如今陛下要收回自然也是理所應當。
何況陛下和我說了,隻是讓我回家休養一段時間,趁機給我父親好好守孝。”
“你相信他?”
“陛下一言九鼎,臣自然相信。”
太上皇皺了皺眉,似乎覺得賈璉太天真,又似乎因為賈璉如此信任寧康帝而嫉妒。
他撇了撇嘴,道:“如此也好。你手中沒有了權力,他自然也就沒有對你下手的必要。
如此,你倒是能夠平安的度過一生,比其他人強。”
太上皇目露唏噓和追憶,也不知道是想起了哪些人、哪些事。
“你可怪朕?”
“太上皇何出此言?”
太上皇突如其來的問話,讓賈璉顯露出幾分詫異。
太上皇漫不經心的道:“怪朕這麼多年一直沒有認回你們,讓你父子二人漂泊在外。怪朕那日突然又揭破你的身世,讓你丟掉了大好的前程?”
“太上皇多慮了。
我和父親並非是漂泊在外,而是從小在賈家,過著錦衣玉食的富足生活。
我父親是一等神威將軍,我亦是得陛下恩寵,受封侯爵,不論是財富還是地位,都在萬萬人之上。
因此我不知道我父親如何,但我肯定不怨太上皇的,因為我知道,太上皇這些年,定然也有在關注著我們父子女四人。
至於讓我丟掉前程,更是無從談起。
反倒是我當日鬥膽,沒有遵從太上皇的旨意行事,還請太上皇勿怪才好。”
賈璉話語,字字句句都在理。但也字字句句,透露著疏遠。
對此,太上皇心知肚明。
原本當日他許下重諾,讓賈璉隨他抵擋寧康帝,被賈璉毫不猶豫的拒絕他是很生氣的。
但是這兩日,他的氣也消了。
加上幽居深宮,身邊幾無可以說話之人,讓他也覺得孤寂,不由得就想起賈璉這個血脈孫兒,想著對其有所虧欠,因此想要見見。
他的本意是和賈璉親近親近。
畢竟賈璉不論品貌還是才乾,都躍然超脫他其他那些孫子。加上特殊的出身,多少在他心裡有些不一樣的位置。
但是賈璉的態度明確告訴了他,現在說這些未免稍遲。
他知道,這就是聰明人的壞處。
倘若賈璉生的愚頑一些,以自己的身份,隻要肯相認,隻要稍假辭色,對方便該俯首帖耳,心生孺慕。
和其他後輩一樣。
“你能這麼想就好。其實當初朕登臨大寶之後,國朝內憂外患,朕著實沒有精力著心於旁騖,因此對你父親,確實有所疏忽。
或許也正是因為朕的疏忽,才致使他養成了那般模樣。
等到朕勵精圖治,將天下安定下來,是想過將你父親抬回宗室的。
隻是那個時候,你父親已經長大成人,且頑劣不堪,所做之事,多是人所共棄。
最終,朕為了天家的名聲,沒有這麼做。”
太上皇似乎是解釋。
賈璉也連連點頭,似乎很相信太上皇的話。
但是他心裡卻一點不在意。本來就是乾壞事惹出來的種子,太上皇隻怕遮掩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堂而皇之的將賈赦迎回宗室,這不是指引著天下人去挖他的猛料嗎?
所以,所謂頑劣不堪,大概不過是借口而已。
不然,自己這些年的名聲總算不差吧,怎麼也沒見他老人家給自己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