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內閣閣員與吏部尚書的矛盾(五千字章)
翌日,坤寧宮。
張皇後正在跟劉笑嫣像親姐妹一樣對坐閒聊,探討育兒之術。
張皇後麵露憂慮的神色:“這幾日照兒安寢之時老打冷顫。有時候一個時辰打十幾次冷顫。”
“我娘進宮時對我說,可能是被什麼東西魘著了,掉了魂。得找神婆叫魂。”
“可是皇上又嚴禁宮中搞這種神鬼之事。”
劉笑嫣連忙道:“哎呀!壯壯一歲多的時候也這樣!不是掉魂,是犯驚!用了個法子五天就治好了!”
張皇後抓住了劉笑嫣的手,急切的問:“義姐,什麼法子?”
劉笑嫣答:“這法子簡單。用豬腿骨熬湯,不要放鹽和調料。每日給娃娃喂三勺骨湯。幾天就能好。”
所謂的“犯驚”,說白了就是嬰幼兒缺鈣。在古代,骨頭湯是小兒補鈣的良方。這是老祖宗多少年傳承下來的育兒經驗。
張皇後驚訝:“就這麼簡單?”
劉笑嫣點點頭:“就這麼簡單。保管治好!百姓家的小娃娃晚上犯驚,都是用這法子。”
“是藥三分毒,但骨頭湯不是藥。皇後娘娘可大膽喂給太子。”
張皇後連忙吩咐李廣:“常恭人的話聽到了嘛?快去吩咐禦膳房。”
隨後張皇後疑惑:“這麼簡單的法子,為何太醫院的禦醫,六局一司的女官都沒跟本宮說過?”
劉笑嫣道:“太子安危關乎國本。他們怎麼敢多嘴多舌。萬一他們恐怕全家都得掉腦袋。”
張皇後道:“我又不是前朝的萬貴妃。動不動就殺人。這些人啊.”
劉笑嫣給張皇後倒了一杯茶:“皇後娘娘消消氣。太醫和女官們也有苦衷。”
張皇後握住劉笑嫣的手:“義姐,也隻有你敢跟我說真話了。”
張皇後忽然想起了什麼:“來人啊,把四川貢上來的蜜桔拿上來,招待常恭人。”
不多時,幾個太監擺上了兩盞盤蜜桔。
張皇後笑道:“這是四川布政使貢上來的,據說跑死了十幾匹馬呢。”
弘治帝躬勤儉約。唯獨在張皇後這邊不作數。
為了張皇後高興,他經常乾“一騎紅塵妃子笑”之類的事。
這是弘治帝的白璧微瑕。
張皇後竟以國母之尊,親自為劉笑嫣剝了一個橘子,遞到她手裡。
劉笑嫣接過橘子:“謝皇後娘娘賞賜。唔,真甜。”
張皇後道:“臨走時你帶半簍回去,給糖糖和壯壯吃。”
張皇後不管得到什麼珍貴的貢物,首先想到的是兩個弟弟,然後就是常家。
怪不得官場中人都說,常家跟內宮關係匪淺。
劉笑嫣道:“皇後娘娘,有個事情牽扯到內宮事務,臣妾不太好開口。”
張皇後笑道:“咱們是異父異母的親姐妹。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劉笑嫣開始替劉瑾說情:“鐘鼓司大使劉瑾願自貶官職,來坤寧宮做太子的侍恭官。”
最近周太皇太後給張皇後灌輸了不少太子安危定要謹慎小心之類的話。
當初萬貴妃三天兩頭明槍暗箭的想要謀害太子朱祐樘,是周太皇太後處處小心謹慎,才護著朱祐樘長大成人。
故而涉及朱厚照的事,張皇後很慎重,沒有立即答應下來,而是問:“義姐,這劉瑾跟常家是什麼關係?可靠嘛?”
劉笑嫣答:“劉瑾是老內相的乾重孫。從老內相那邊的乾親算,劉瑾得喊臣妾一聲‘小嬸嬸’。”
“這劉瑾為人還算可靠。成化末年時曾跟常風一同保過儲。”
張皇後笑道:“原來如此。既是常家的至好,那這人一準錯不了。他又肯自貶官職來坤寧宮,極為難得。”
“來啊,去鐘鼓司把大使劉瑾叫過來。”
兩刻功夫後,劉瑾來到了張皇後的麵前。
張皇後道:“劉瑾,常恭人在本宮麵前舉薦了你。伱以後就專司太子的恭事。”
張皇後是在幫劉笑嫣賣人情。
劉瑾連忙磕頭:“老奴謝皇後娘娘宮信任。謝常恭人美言。”
自此之後,劉瑾就成了朱厚照的身邊人。
至少在當下,劉瑾對常家的提攜感恩戴德。
且說常風那邊又接到了弘治帝分派的一樁差事,清查禮部尚書丘濬的私檔。
丘濬,朝堂上出了名的理學名臣、士林領袖。
他自景泰朝入仕後,曆任翰林院編修、侍講學士、翰林院學士、國子監祭酒。一直都是擔任學官。
直到去年被提升為禮部尚書。
如今內閣隻有首輔徐浦、次輔劉健二人。
徐浦諫言弘治帝,將丘濬調入內閣。
內閣裡若有一位理學名臣、士林領袖。內閣發出的政令,在天下的讀書人麵前才更有分量。
說白了,就是主動在內閣裡放一個讀書人的利益代言人。
常風查完了丘濬的私檔,來到了乾清宮。
弘治帝問:“丘濬這人如何?”
常風答:“理學宗師,當世大儒。為官期間沒犯過大錯。前朝時也未攀附過奸宦庸相。”
“隻是.”
弘治帝連忙問:“隻是什麼?”
常風如實回稟:“隻是有些一根筋。且心胸不甚寬廣。”
弘治帝對這個倒是不在意。朝中的腐儒哪個不是一根筋?讓他入閣,隻是為了安撫天下讀書人,表達皇帝尊重聖人之學的態度罷了。
當日,弘治帝下旨。升丘濬入閣。
弘治帝想把丘濬杵在內閣當一麵旗,沒指望他做事。
沒想到,老學究丘濬上了心。一進內閣就辦了不少事。
人家新官上任,徐浦和劉健也不好攔著他。
弘治五年,秋末。
久病纏身的王恕怒氣衝衝的進了內閣值房。
徐浦連忙打招呼:“王老部堂!”
王恕的資曆擺在那兒。雖不是閣員,但徐浦對他十分尊重。
王恕沒有搭理徐浦,直接走到了丘濬的書案前:“丘閣老。今年夏天京察,我貶退了二百多名屍位素餐的京官。”
“可我告假這段時日,你竟以內閣閣員的身份,將其中的九十多人全都調回了京!”
“難道你要跟我們吏部打擂台?”
丘濬瞥了王恕一眼:“皇上半個月前有旨意,內閣學士有權擇優選官。我隻是儘本職而已。”
弘治帝執政前六年,將權力大部分都給了六部。
劉吉致仕後,弘治帝逐步讓內閣分走六部的一部分權力。
人事權就是其中之一。
王恕怒道:“你都說了,是擇優選官!那些庸官糊塗官你調回京做什麼?”
丘濬針鋒相對:“那九十多名官員,都是科舉的一甲或二甲前二十!科舉名次等於優劣!”
王恕大吼:“科舉名次靠前,不一定有做事的能力!”
丘濬“刺溜”喝了口茶,一臉高傲的神色,問:“敢問王部堂,你科舉名次如何?”
王恕答:“我是正統十三年殿試三甲第三十名,賜同進士出身。怎麼了?”
丘濬開始跟王恕擺資曆:“那你知道我是什麼名次嘛?我是正統九年廣東鄉試解元。景泰五年殿試二甲第一傳臚!”
一甲隻有三人,二甲第一相當於全國第四。
且當初丘濬殿試時,本定為了一甲第二名榜眼。因長相略差,才被降為二甲第一的。
丘濬質問王恕:“你殿試名次靠後,就故意棄用名次靠前的人,這是什麼道理?”
王恕是個暴脾氣。狠起來連鎮守太監都敢吊起來痛毆,甚至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暴打錦衣衛。
此話一出,王恕直接火了:“丘濬,你放屁!你自己去看看他們的京察檔底,考語全都是下等!這些庸官應試文章作的再好也不能用!”
丘濬針尖兒對麥芒:“我看是你王部堂來找我打擂台才對!”
“給我擇優選官之權的是皇上!王部堂對我有意見,可以上書皇上!”
王恕道:“上書就上書!我還怕你不成!”
說完王恕氣衝衝的轉身離去。臨走還不忘對著首輔徐浦留下一句:“一個月沒來內閣值房,徐首輔,這值房裡怎麼一股酸腐味兒?”
顯然王恕是在暗諷丘濬迂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