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風道:“我再說句不好聽的話。沿海多少赤膽忠心的將士死於倭寇之手?”
“你從海商手裡拿銀子,當雙木會的股東。對得起那些殉國忠良嘛?”
“對得起今年春剛剛壯烈殉國的尤天爵嘛?至少在名義上,尤天爵是你的下屬袍澤啊!”
葉廣終於開口:“我有難言之隱。我當雙木會的股東,也是為了曾經的袍澤。”
常風問:“此話怎講?”
葉廣是直來直去的武將,常風又是救過他命的恩人。他說出了事情的原委。
他曾久在遼東邊軍任職。
成化犁庭的最後一戰,由於他指揮失誤,導致上百弟兄陣亡,兩百多弟兄重傷。其中不乏斷胳膊斷腿者。
按照朝廷規矩,陣亡將士的家眷,朝廷會按年發給撫恤銀子。
重傷殘疾的將士,朝廷亦會按年撫恤。
然而,十年前,他的遼東舊部們給他寫了一封信。信的內容是抱怨、訴苦。
朝廷的撫恤,是經由戶部、兵部、遼東巡撫衙門、兵備道衙門一層層撥發下去的。
雁過自然要拔毛。各衙的文官們你挪一點,我挪一點。發到忠烈家眷、殘疾士兵手中,所剩寥寥無幾。
這導致他們的生活困苦不堪。
葉廣沒辦法替他們主持公道。大明的軍費也好,撫恤銀子也罷,都是這樣雁過拔毛。此乃約定俗成的陋規。
葉廣雖身居高位,卻無法跟整個體製為敵。
於是葉廣選擇自掏腰包,接濟舊部和忠烈家眷們。
葉廣是都督級武官,屬武官中五位職級最高者之一。他的家境很殷實。
可是,再殷實的家境也架不住成年累月的接濟幾百人。
葉廣的家財慢慢空了。
就在此時,林家派駐京城的一個管事主動找上了門。
那林家管事消息很是靈通,竟知曉了葉廣手頭拮據,接濟舊部無以為繼的事。
他主動提出,讓葉廣加入雙木會,成為股東。
隻需葉廣跟在南直、浙、閩、粵四地沿海的老下屬們打個招呼,不要為難林家的海船每年便可坐收分紅萬兩。
林家還出資,在大興縣建了許多房子,置了幾千畝地,建了一間學堂。
葉廣的那些殘疾舊部、陣亡弟兄家眷,可以來大興縣,到林家建的房屋居住。孩子還可以免費上學堂。每戶還給十畝地過活。
葉廣為了舊部們有個好歸宿,便答應了下來,成了雙木會的股東。
聽完葉廣的講述,常風感慨:“林家當真好手腕。找準了你的痛處,一下就將你拉下了水。”
葉廣道:“好漢做事好漢當。你常屠夫可以循理循法處置我。但隻求你彆為難我那些傷殘舊部、忠烈遺孤。”
“他們對此事一無所知。”
常風微笑道:“我怎麼敢處置你?按太祖爺定的規矩,你算是我的頂頭上司呢。”
規矩是規矩,遵不遵守是人的事。五軍都督府其實根本管不了錦衣衛的人。
葉廣問:“那你今日找我來是為了.”
常風答:“我找葉兄是為了問明兩件事。第一件事,朝中還有那些重臣、將帥是雙木會的股東。”
“第二件事,三年一度的分紅大會在何時何地舉行。”
葉廣一愣:“第一個問題我可以回答你。那日去閩商會館赴宴的人,幾乎都是雙木會的股東。”
“第二件事,恕我無可奉告。”
常風抱怨:“葉兄還是拿我當外人啊。”
葉廣道:“你說反了。正因為我不拿你當外人。我才不告訴你。”
“你神通廣大,應該知道雙木會身後站著多少人。”
“你打聽分紅大會何時何地舉行,無非是要去查雙木會。”
“我勸你一句,雙木會你動不了!你若去查,必定引火燒身。”
常風道:“按你的意思。尤天爵就白死了?”
葉廣一愣:“尤天爵之死與雙木會有關?你有證據嘛?”
常風道:“沒有證據,隻是我的直覺。”
葉廣道:“你可以憑著直覺抓一個兩個官員。但你不能將成百上千名官員一網打儘!”
“即便你把官員們全抓了,皇親國戚你抓不抓?勳貴公侯伯你抓不抓?藩王宗室你抓不抓?”
“你應該知道,林家的寡婦是個手段高超的女人。”
“她的高明之處就在於,將大明有權勢的人,全都綁在了她家的海船上。一損俱損。”
常風站起身:“好吧。既然葉兄不肯告知,我就告辭了。”
葉廣道:“不要想著查林家了,我真的是為了你好。”
傍晚時分,常風回了家。
劉笑嫣正在前院教常破奴耍劍。
常風看了一會兒,寶貝兒子的劍耍得嘿.還真有模有樣。
常風心中很高興:我兒是個能文能武的全才呢。
他嘴上卻說:“整天舞槍弄棒,能不耽誤製藝正業?”
常破奴收了劍,說:“爹我去書房讀書了。”說完一溜煙跑了。
兒子走後,劉笑嫣突然想起了什麼:“下晌有人來送了請帖。好像是給皇後娘娘送龍涎香的那家人,請你今晚出去赴宴。”
常風眉頭輕挑:“林家?”
劉笑嫣回到大廳,拿出了請帖。
這請帖夠場麵的,帖上的字竟燙著金箔。
請貼上寫著,林夫人今夜在閩商會館設宴款待常同知。
常風心道:十有八九是鴻門宴。以閆盼兒的神通,應該已經知曉我在查雙木會了。
不過他還是打定主意,前往赴宴,一探深淺。
入夜,常風出了府,騎著馬直奔閩商會館。
一到會館門口,二十名麵容姣好,身材高挑的妙齡女子,齊刷刷的向常風行禮。
眾女子齊聲道:“恭迎常爺。”
常風一揮袍袖:“免禮。”
他心中琢磨:難道閆盼兒給我設下了美人計?要用一堆美女收買我?
也太小瞧我了!
我雖有男人的通病,也喜歡美女。可我不蠢,不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美女都收。
收了雙木會送的女人,就被雙木會脫下了水。都不如去怡紅樓花幾十兩銀子,提上褲子不認人。
一眾美女引領著常風來到了閩商會館二樓的一個飯廳。
一進門,常風便呆住了。
隻見閆盼兒穿得清清涼涼,站在飯廳之中。
那風韻.恐怕怡紅樓的頭牌都不及她。真的是一個媚入骨髓的女人。
常風當年吃過九夫人的大虧。深知男人出門在外,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他下意識的警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