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健、謝遷雖與皇上有隙。但不得不承認,他們在任時製定的許多國策都是有益於江山社稷的。”
“製定這些國策時,我亦有參與。”
劉瑾笑道:“我這人一向對事不對人。我討厭他們不假,但他們製定的好國策,我不會擅改。”
“畢竟他們跟賓之老弟並稱為弘治後三君子嘛。”
李東陽不再多言,拿起了劉瑾給他倒的酒,一飲而儘。
這場夜宴的政治交易正式完成。
劉瑾捧心腹黨羽焦芳入閣,並由焦芳、張彩執掌吏部。
李東陽捧王鏊入閣。保持內閣“後三君子”時期的既定國策不變。
同時雙方皆認同王華入閣擔任次輔。
大事談完了,劉瑾轉頭看向常風:“焦芳上任後,掛出的頭兩道升遷牌子,一道是令妹夫黃元升任順天府尹。一道是令郎破奴升任順天府丞。”
“除劉、謝的事上,你常都督是立了功的嘛!自然要獎賞你的家人。”
“同樣,我自己也是立了功的。不過我不能自己賞自己。”
“我有一兄,在陝西興平老家,名叫劉景祥,今年六十歲。我剛把他接進京。就讓他在錦衣衛那邊掛個百戶頭銜吧。”
“常都督今後在衛中好生關照關照他,如何?”
太監的親眷進錦衣衛“寄籍”並不是什麼新鮮事兒。
譬如錢寧當年就是以司禮監秉筆錢能義子的身份,“寄籍”錦衣衛的。
常風自然沒有反對:“我與劉公公就如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一般。你父母便是我父母,你大哥便是我大哥。”
“放心,我會好生關照咱大哥!”
劉、謝致仕,劉瑾在朝中再無敵手,有權傾朝野的苗頭。劉、常的叔侄關係自然變成了兄弟關係。
劉瑾一拍手:“妙哉!來來來,咱們三人共飲這杯酒。今後擰成一股繩好好為皇上效力,幫皇上開創正德盛世!”
酒宴罷,李東陽告辭離去。
劉瑾對常風說:“明日晚間你還要再擺一場宴席。”
常風問:“這次請誰?”
劉瑾答:“請王華父子。行了好,要讓彆人知道。我捧他當內閣次輔,他總要對我表一個態度。”
常風問:“什麼態度?”
劉瑾答:“自然是服從於我的態度。”
常風心知肚明,以王華父子的脾性,絕對不會服從於劉瑾。
可照劉瑾如今的性子,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常風又不願看到王華父子因得罪劉瑾而身陷不測之地。
常風也隻能儘量調合劉、王之間的關係。
於是常風應了下來:“成。明日晚間我還在此設宴,款待劉公公和王華父子。”
劉瑾起身:“那成。我先回宮去伺候皇上。”
劉瑾走後,常風來到了客廳。
黃元正在跟常破奴下棋。尤敬武則在一旁擦拭一柄吹毛即斷的好刀。
見常風來了,常破奴問:“劉公公跟我老泰山用完飯了?”
常風點了點頭,坐到椅子上:“他們二人在內閣人事上已經達成了妥協。如無意外,過幾天你就是內閣首輔的女婿了。”
常破奴道:“爹,我聽說劉公公今日廷杖了二十多名言官,還把給事中戴銑活活打死了?”
常風歎了聲:“唉,有這回事。彆人是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他是一朝權在手,便把人來殺。戴銑死得冤啊。”
常破奴道:“爹,我的那些文官同僚正在私下串聯。準備上疏跪諫,請求皇上下旨,放掉被關在內廠的那二十多名言官。”
常風眉頭一皺:“糟糕。劉瑾可能又要殺人了!現在誰與他作對,他會毫不猶豫的舉起屠刀!”
說這話的時候,常風產生了一絲疑惑,不知幫八虎除劉、謝是對是錯。
或許這世上本就沒有絕對的對,也沒有絕對的錯。
話說回來,既然當了婊子就不能立牌坊。
常家在劉、謝致仕事件中是得了利的。黃元、常破奴都得到了破格的提拔,成為了順天府的掌管者。
再有,劉、謝失勢,常家今後少了一個天大的威脅。
劉瑾再擅權,再嗜殺,再貪佞,至少.他從未將常家視作仇敵。
常風轉頭又吩咐尤敬武:“敬武,明日劉公公的大哥劉景祥來咱們錦衣衛辦寄籍。今後他便在你手下當個百戶。”
“劉景祥已經六十歲了,你不要給他任何差事。就讓他安領一份餉銀便是。”
“另外畢竟是劉公公的親大哥啊。他雖隻是百戶,衛中上下要對他恭恭敬敬。”
尤敬武半開玩笑的說:“我就當他是我親爹一般孝敬。”
劉健、謝遷失勢,劉瑾得勢。司禮監的老狐狸蕭敬很有眼力價。
乾清宮那邊,蕭敬向正德帝哭訴,自己年老體衰,實難勝任司禮監掌印一職。請求正德帝同意他辭官。
正德帝順水推舟,同意蕭敬辭官,保留司禮監秉筆銜留京養老。
翌日早朝。正德帝在劉、謝致仕之後,發布了第一道聖旨:升任劉瑾為司禮監掌印太監。
劉瑾六歲被宦官劉順收養,閹割入宮。直至三十七歲仍隻是一個卑微的火者。
成化二十二年,常風發跡,捎帶著劉瑾也開始發跡。
終於,在五十六歲時,劉瑾成為了大明內相。
五十年彈指一揮間。劉瑾在接過聖旨的那一刻,眼中似乎出現了一個六歲的孩童,被一個老太監牽著手,第一次走進冗長的宮巷之中
此時的劉瑾,已是老淚縱橫。
常風有些奇怪。昨日劉瑾給二十多名言官施以廷杖。按理說勢必會引起文官集團的強烈反彈。
但今日早朝卻很平靜。無一名文官談及昨日之事。
常風宦海沉浮這麼多年,明白一條至理:暴風雨前往往是寧靜的。
散朝之後,一眾官員離開奉天門前廣庭,走向金水橋的方向。
常風快步走到了王華身邊:“王部堂,今夜我在府上設宴,款待您和令郎。”
王華看了常風一眼:“哦?”
常風壓低聲音:“是劉公公讓我請您的。說是要與您暢談一番。”
王華不動聲色的說:“我可以不去嘛?”
常風麵露難色:“當然可以。”
王華想了想,說:“還是去吧。見一麵也好。有些話我得跟劉公公說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