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風道:“有退路就好啊。罷了,我先回府了。”
接下來的半個月內,劉瑾繼續著朝堂大清洗。
隻要不是對他言聽計從的京官,要麼由廠衛栽贓治罪,要麼強令致仕。最好的結果就是被明升暗貶去南京六部,雖丟了權至少性命無虞。
位高權重的部員大臣們也不能幸免。
工部尚書曾鑒,致仕。
禮部尚書張升,致仕。
刑部尚書閔珪,致仕。
右副都禦史朱欽,致仕。
兵部右侍郎閆仲宇,致仕。
禮部左侍郎李傑,致仕。
朝廷正三品以上大員,被劉瑾一氣兒搞下去十幾位。
短短半個月,朝中已沒有高官敢與劉瑾作對。朝堂幾乎姓了“劉”。
這日,常風正在家裡抱著孫子常青雲呢。
雖說正德帝授意劉瑾,把一百多名土家袍澤還給了常風。但如今廠衛不給他派任何差事。
他也隻能回家抱孩子了。
黃元和常破奴走了進來。
二人如今一個是正三品,一個是正四品。可謂青年得誌,春風得意。
常破奴喝了口茶:“爹,劉公公越來越出格了!你知道什麼是紅白本嘛?”
常風問:“什麼紅白本?”
常破奴解釋:“這是劉公公定的新規矩。天下官員向皇上進奏疏。得先用紅揭投給劉公公,稱作‘紅本’。然後再用白揭上通政司,稱為‘白本’。”
常風驚訝:“什麼?這真應了劉瑾的綽號‘立皇帝’。臣子上奏疏竟然要上兩份,一份給皇上,一份給立皇帝!”
常破奴道:“昨兒都察院誤投了奏疏。把白本送到了劉府。把紅本投到了通政司。”
“劉瑾逼著左都禦史屠滽,率十三道禦史到他府上跪叩謝罪!”
“可憐德高望重的屠老都院。為了保全手下禦史不被劉公公迫害,大冷天跪在劉府的雪地裡,磕了十幾個頭!”
常風倒吸一口涼氣:“劉瑾已然.瘋了!”
黃元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昨兒我去北直隸巡撫衙門辦事。巡撫大人是我的上司。但卻對我禮敬有加。仿佛我是他的上司。”
“自然因為我在名義上是劉公公的乾女婿。”
就在此時,錢寧走了進來。
如今錢寧跟張采一樣,已在明麵上投入了劉瑾門下。
常風沒好氣的說:“呦?自從劉健、謝遷致仕,劉公公大權在握。錢指揮使就再沒來過我府上。”
“今日太陽打被窩裡出來了?錢指揮使怎麼屈尊降貴,跑到我這裡來了?”
錢寧道:“帥爺折殺我了。我今日來找你是有要事。”
常風問:“哦?什麼要事?”
錢寧掃了黃元、常破奴一眼。
常風道:“你們二人暫且下去。”
二人退下後,錢寧走到常風麵前,壓低聲音道:“昨日,劉公公命錦衣衛裡幾個弄筆杆子的文墨總旗翻看一本書。”
常風問:“哦?看什麼書?”
錢寧答:“貴親家李東陽編纂的《通鑒纂要。”
常風眉頭緊蹙:“他什麼意思。難道要在首輔編纂的書裡挑毛病?”
錢寧點點頭:“沒錯。我看劉公公是起了除去李首輔的心。李首輔那人做事縝密,劉公公又抓不住把柄。於是就從他的著作上雞蛋裡挑骨頭。”
說句題外話,文字獄並非十昏老人弘曆的發明。
曆朝曆代都有文字獄。區彆僅在於文字獄的規模有大有小而已。
常風沉默不言。
李東陽已經夠隱忍了。對劉瑾不說俯首帖耳,至少也是言聽計從。
可是,劉瑾還是不打算放過他?
劉瑾的想法是:李東陽始終不是我的死黨。首輔與其讓他當,不如讓焦芳當。
焦芳才是我最忠心的一條狗嘛!
常風問錢寧:“你為何要將如此機密之事告知我?”
錢寧答:“因為李東陽是您的親家。”
“我是您一手提攜起來的。轉投劉公公,實在是情非得已。”
“我對不起您。但我雖身在劉營,心卻是在常府。我不想看到您的親家獲罪被貶,身陷不測之地。”
錢寧說的比唱得還好聽。
其實,這件事是錢寧的義父,老狐狸錢能授意他透露給常風的。
老秉筆錢能要是長了毛,比猴還精。他看出劉瑾飛揚跋扈,遲早有失勢掉腦袋的一天。
常風之前勸張彩,要給自己留個退路。
錢能也勸義子錢寧,要給自己留個退路。所謂退路,就是常、李兩家。
要按著錢寧的想法,整李東陽的事情瞞著常風還來不及呢!
常風凝視著錢寧:“你能把這個消息透給我,這份情我領。”
“投靠劉瑾的事我也不怪你。你若不投靠劉瑾,指揮使的位子一定會換人。你多年的心血便付諸東流。”
錢寧拱手:“多謝常爺體諒。我不便多留。先走一步。”
錢寧走後,常風將懷中的孫子交給了下人。隨後吩咐:“備車。去李府。”
李東陽今日正在家中沐休。
常風來到他麵前開門見山:“劉瑾要整你。”
李東陽一愣:“整我?我對他已經夠忍讓了!在明麵上,我這個內閣首輔幾乎成了他的附庸!他還是不能容我?”
常風道:“他要在朝中搞清一色。內閣首輔的位子,他自然想讓焦芳坐。”
李東陽道:“我清者自清,且是內閣首揆。還有你這個錦衣衛的老屠夫當親家。你在後宮的靠山就是我的靠山。”
“他想栽贓陷害我,恐怕沒那麼容易。”
常風卻道:“你是不是編纂過一本書,名曰《通鑒纂要?”
李東陽答:“是啊。”
常風問:“這本書多少字?”
李東陽答:“十多萬字吧。”
常風道:“劉瑾已命錦衣衛裡吃文墨飯的幾個總旗,在你這本書中挑毛病。”
“我雖隻是舉人,但亦是讀書人。我太清楚了,想在十多萬字的書裡牽強附會,挑出點大不敬或思戀前朝之類的把柄來太容易了!”
“要真想要挑毛病,連《論語都不能幸免。‘善有元,事有會’六個字,便能安上一個思戀前元的帽子。”
李東陽道:“親家說笑了。孔子死後一千九百多年才有偽元。”
常風道:“以劉瑾如今的權勢。他說孔子是明朝人,恐怕都無人敢站出來反駁!何況挑你李東陽著作中的毛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