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華歎了聲:“唉!我一生信程朱、學程朱、用程朱。怎麼會生出你這個離經叛道的兒子來。”
“罷了,咱們隻要不談論儒學,就還是好父子!”
“還是說說當下吧。橫豎你已詐死,就彆去龍場了,找個地方隱居吧。我在孝陵附近給你找個清幽之所。”
王守仁卻道:“從九品驛丞雖小,卻也是朝廷命官。食君之祿,分君之憂。兒應去赴任,儘一個驛丞的職責。”
“《孟子有雲: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在兒子看來,儘自己的本職便是獨善其身。”
王華感慨:“你有此悟,說明還是尊崇聖人教誨的。”
轉頭王華又對常風說:“常帥爺,守仁就交給你了。求你儘力保全他的性命。”
常風拱手:“王老部堂放心。我常風在錦衣衛效力二十多年,執掌錦衣衛十多年。若連自己至交的命都保不住,我的臉就可以塞進褲襠裡了!”
王守仁跟常風隻在南京待了兩天,便繼續啟程,南下龍場。
半個月後,京城。
常恬剛剛接到了常風的一封信。在這封信裡,常風想出了一個保住王守仁的法子。需常恬放下尊嚴和臉皮,去求劉瑾。
劉瑾府邸。
焦芳、張彩一左一右,正在跟劉瑾議論朝政大事。
焦芳道:“河南去年歉收。需從戶部度支一百萬兩銀子,到江南購糧運豫,防備春荒。”
“可是,國庫這個月捉襟見肘。皇上要擴充邊軍,也急需這一百萬兩銀子呢。”
劉瑾問:“河南不是還沒餓死人呢嘛?話說回來,老百姓是什麼?老百姓就是個數字。餓死一些,隻不過數字變少了些而已。無球所謂。”
“擴充邊軍,抵禦韃靼,卻關係到大明的國祚!這是皇上當下最想辦的一件事。”
“孰輕孰重,還用問嘛?”
焦芳點頭:“那一百萬兩銀子就先撥發給邊軍。撥銀購糧運豫的事暫緩。”
張彩卻道:“劉公公,還是先行撥發十萬兩購糧吧。擴軍不在一時,短了一成軍費無傷大雅。”
“春荒卻是迫在眉睫的。至少,您撥了十萬兩給河南老百姓,會贏得愛民如子的名聲!”
“名聲跟權力同樣重要!”
張彩雖委身閹黨,但不得不說,他是個賢臣。總是能勸劉瑾大發慈悲,乾點人事兒。
劉瑾想了想:“嗯,你說的對。天可憐見,我一貫是愛民如子的!就撥十萬兩給河南吧!”
焦芳又道:“楊一清去年冬進京述職。到京後安營紮寨,直接不走了!天天泡在豹房裡,跟皇上探討什麼兵略。”
“此人是張永的同黨。他長留京城不是好事。咱們不得不防啊!”
劉瑾道:“放心,這事兒包在我身上!我已跟穀大用他們商量好了,搞個罪名,把楊一清送進詔獄。”
要說栽贓賢臣,劉瑾、穀大用這一夥兒人愈來愈爐火純青了。連楊一清這樣的地方實力派,他們都敢動,還信心十足。
焦芳又道:“湖廣今年增加鹽茶稅的事,還得請劉公公拿個主意.”
就在此時,一名貼身小宦稟報:“老祖宗,大小姐來了,說是有火燒屁股的事找您。”
劉瑾連忙道:“啊?糖糖來了?焦次輔今日咱們就議到這兒吧。我女兒找我,定有急事。”
跟國家大事相比,劉瑾顯然認為義女小糖糖的事更重要。
焦芳、張彩退下。片刻後常恬來到了劉瑾麵前。
常恬二話不說,往地上一坐就開始哭:“嗚嗚嗚!嚶嚶嚶!哇哇哇!嗷嗷嗷!”
一邊哭,她還用一雙粉拳錘著地。
劉瑾有些發急:“有什麼事兒你好好說。彆哭了,哭得我頭皮都麻了!”
“糖糖,你不是六歲的小娃娃了,眼見都快三十歲的人了.啊呀!怎麼越說你越來勁?還打上滾了!”
當爹的不怕狼,不怕虎,就怕女兒的眼淚。
劉瑾就是這樣。
常恬抽了抽大鼻涕,那精湛又無恥的演技頗有她哥常風的風采。
常恬道:“乾爹,我告訴你兩個驚天大秘密。”
劉瑾問:“哦?什麼秘密?”
常恬答:“第一個大秘密,王守仁沒死。”
劉瑾聽後七竅生煙:“什麼?穀大用手下那幫蠢貨,信誓旦旦跟我說王守仁已經喂了魚。”
“我把這群蠢貨都發配到肅州喝風去!”
常恬“撲騰”給劉瑾跪下,梆梆梆磕了三個響頭:“乾爹,女兒求您了,不要再為難王守仁!不要再派人去殺他!他今生會在龍場,老老實實當一個芝麻官!”
劉瑾皺眉:“你哥讓你求我的?這事沒商量!王守仁挑著頭跟我作對。我若饒了他,威信何存?”
常恬道:“不,不是我哥讓我求您的。是我自己!”
“這就是我要跟你說的第二個驚天大秘密。我跟王守仁有私”
劉瑾一愣:“有私?什麼私?”
常恬為了幫哥哥保住王守仁,不惜編了個不要彼臉的謊:“自然是男女之私,床笫之私。”
劉瑾目瞪口呆:“糖糖,你給你家黃元戴了綠帽?”
常恬繼續扯謊:“前些年我家黃元害了一場病。幾個月下不來床。女兒我正值青春年少,春閨寂寞難耐。王守仁經常去我哥家。他既有文人的風雅,又時時習練武藝,體格健壯。一來二去,我們,我們.”
劉瑾問:“你們怎麼了?”
常恬捂著臉說:“我們就睡了覺了!”
劉瑾用手堵住了耳朵:“啊呀!真臟了我的耳朵!小糖糖啊小糖糖,你小時候多乖啊。怎麼長大了變成了不守婦道的.”
話音未落,常恬又梆梆梆連磕三個響頭:“乾爹,我求您了。看在我的麵子上,不要再為難王守仁了行麼?”
“他已經是個從九品的芝麻官。威脅不到乾爹您!”
“您要是不同意,執意要殺他,我,我就死給你看!嗚嗚嗚!嚶嚶嚶!”
常恬又開始癱坐在青石板上,錘著地哭,打著滾哭。
哭了片刻,她又高喊:“來人啊,給我拿條白綾!我要殉情!拿把刀來也成!我不怕疼!”
劉瑾大喝一聲:“住口!”
常恬停止了抽泣。
劉瑾道:“行了糖糖,我一定是前世欠你的。你一哭,我的心像是有刀子在割一樣。我答應你還不成嘛?就讓王守仁好好活著,在龍場當他的芝麻官吧!”
(本章完)